第三百八十七章 若能一生不坠

“你满意如今的生活么?”

“我很好。”

“岁月静好,是你要的生活。”苍茫雪山,仙鹤环绕,堆玉积琼,层层叠叠无尽处。大小姐侧着头看着云雾里的飞鸟。纤长的手指揉乱了浓墨般的长发。

“我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混沌的天地,我不知善恶真假对错,这个世间在我眼里是诡局莫测,人心否测。我一直想明白这个世界,便去相信人,想不到人心已是药石惘救。”她望着雪静静出神,灰色的眼帘仿佛是被烟火熏黑的壁画,本是洁净无暇。

“身在洞然明白里,勿於明白里头看。从前我相信你们故而不想知道你们的故事,过去的终究会过去,况且我也有故事同样不愿向人提及,你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相互明白,只一句话便能心领神会。如今我要看清过去,免不了要把你们的旧事翻上一翻。”

“若是我换做你,独望着这漫漫大雪,猜不到未来想不起过去,我会从这山上跳下去。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活着又算什么?”大小姐倦怠的合眼,这几日她还未睡个安稳觉,日里了公事,夜里得奔波千里会旧友,她还不是神,已累了,是心累。

“我死过一回。”聆月跪坐在雪地上,把手里的伞朝她遮去,即便立场不同这个朵解语花依旧善解人意。

大小姐微微睁开眼,入目一泼乌亮的长发,聆月的头发与那人同出一辙,即便连发梢也透着油亮,是大小姐见过最美的头发。

“我走过一条狭隘的暗道,那是不见尽头的黑暗,如果我不醒来便永世不得脱身那个地方。我的过去多半是不祥,记起来又如何?人本性是趋利避害,何苦为难自己。”聆月伸手抚上大小姐的发顶。她的声音高雅清澈,仿佛傲游九天的仙鹤。

一段仙乐般的天籁之音缓缓在大小姐耳畔响着。

“我一向遵从自己的心意,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必然在心中千回百转过的。我是自己想忘,与你不一样的,无人逼迫我做选择,也无任何陷阱。”

聆月此刻比过去更释怀,仿若放下了一个包袱,再也不见踌躇迷茫。

“你也变了。”大小姐唇角一牵,抽出发间的手触上了聆月的下颔,淡淡道:“死过一回,便可以了结恩怨,你这样的自我救赎……”

她眼里浮现了淡红色的霞雾,仿若盛开在黄泉的曼珠沙华。她用魅惑苍生的目光去引诱走在黄泉路上的失魂人。

紫红色的花枝逐渐缠上了那朵解语花。无情的花刺刺透了花瓣。雪地上绽开了一片绝艳的花海。

“真是不给我放过你的理由。”紫貂斗篷里露出两幅广袖缓缓环着了纤细的腰肢一寸寸收紧。大小姐打横抱起了聆月收拢在怀里。温软的手放开了竹柄,此刻雪花飞舞,掉落的油纸伞在雪地上打了几个飞旋,伞面上鱼戏莲叶的水墨画掩住了雪地上的并蒂莲。

“心甘情愿?”妖冶的双眸轻闻着怀里芬芳,聆月身上的有股浓郁的花香,与记忆里的故人一般无二。

“只要你喜欢,无妨的。”聆月环上了她的脖颈。温软的肌肤缓缓划过那朵带刺的蔷薇。

“我不是你的恩客。”大小姐倾过上身俯视着她,缓缓道:“我选择了,不会再松手。”

聆月摇头道:“无妨的。”看到那冷峭的唇角,她垂下了眼帘,低语道:“我们彼此都是无心的,只有我能够体会你的感受,你一个人会很孤单,便如我从前一般,直到今日无人给我想要的东西。这种东西你也需要,也只有我给得了,故而我会陪你的。”

她替大小姐抚着散落下来的鬓发,不知不觉间,柔情点染曲眉,温柔之至。大小姐那双冷淡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妙。此女长眉连娟,微睇绵藐,风流蕴藉,百般难描。

聆月本是无心,也为这风流尔雅的女子失了会神,她放松了身体靠上了对方的臂弯,便看到一抹姣丽蛊媚的笑靥贴了过来。

冷冽的气息夹着甜腻的芳馨。

“我若一生不坠,你便与我相守一生,若是哪一日我无法自保,你大可离去。”大小姐负手立于雪山之上,她的脚下百重瀚海,千里飘雪,人间正值五月艳阳天,而她踏足绝峰独身人间至寒。

“我会救你的。”她抖着肩上的雪雹子,离开了头顶上方的油纸伞。

聆月依旧静立在雪山上,那人已经下了雪峰,而她的身后多了条阴影。

“这就是你的选择?”风雪里有双凌厉的眼睛,含着十二万分的怒火。

“她不就是个意识不清,无血无肉的傀儡,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你居然会答应这种滑稽的要求?她是个死人,你也想陪葬!”

“姑娘,我们并不相识,我即便死了,也不过一片鸿毛,不会在谁心上停留。”神山上的雪渐渐化成了水珠,随后绽开一朵朵白兰,风一吹又碎成了齑粉。

“我又成多余的人了!既然你要陪她一块死,我先算算咱们的帐!”覃风抽出腰间的笔朝聆月刺去。

聆月背对着她,不曾接招,只是她的人已在山腰处,山顶的不过是她的幻象。

“妖术!”覃风气恨得双目充血,咬牙切齿道:“不!妖亦有道,人却无情……你也是个死人!无血无肉……”

夜神坐在宝座上看到神门后的再次出现的人,下了神阶迎着这个失而复得的盟友。

“我是有条件的,若是我先救出了人,那你便放弃第二个愿望。”大小姐并不久留,寥寥说了几句话:

“吐蕃两教对立,酿成了乱世的祸根。而我已做过一次千古罪人,不愿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再次堕落。你们阴阳家邪术祸世与我而言亦是昨夜朝露,你想要做的事,我不干涉,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第一个愿望我可以办到,而且会让你有意外收获。”

“聆月与那个和尚我带走了,今夜便让你如愿。”

红光一绽,半空里出现了一个古老的银盘。蔷薇花纹自中裂开,飞出了一柄巨剑。赤霄剑流霞万千,剑身覆着一层火焰,仿佛浸入在熔岩中冒着灼热的气泡。

娇嫩的手握上了剑柄,那晶莹的手指亦染成了血红色。这般炙烈如火的赤霄,在她手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那我就恭祝你一路顺风。”夜神看着赤霄的风采,对这个率一个府邸一个山寨乃至制霸商道的人物,他怎会不忌惮。

这人已超出掌控,再次见面更是戒惧,要攀升顶峰,必先除掉这个障碍。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他倒是希望她继续这般不可一世,睥睨一切,最终毁于自己的剑下。她是个失魂玩偶,再如何离经叛道,也破不了这个时代的禁锢。这个天下由男人争伐,女人只是附庸的战利品罢了。她只是把利器,男人手里的玩物,等天下得手,便是封印她的时候。

丹巴县的赌场里拱满了人,九成赌徒一成看客。赌场里水泄不通,充满了一股呛人的浊气。

“至尊宝!”一对象牙牌九压在赌桌上,把庄家看得双眼发直。

“承认了。”那人低头看着手里仅剩的两张牌,对身边火辣辣的目光视而不见,对身边的同伴说道:“手酸么?”

赌场此刻依旧嘈杂,只有这桌诡静得很。

“小澈,赢得差不多了,这些人都瞪着我们,估计我们回去的路不好走了。”李思欣麻袋里装满了银子,作为赌徒哪能嫌钱少。

“他怎还没出现?”淳于澈望着赌坊大门,其实也厌倦了牌九了。

“小澈,你是不是有什么妙招?没见你输过。”如果是凭运气,这孩子会让赌徒们恨死的。

“我输不起了。”他们出来又没带钱袋,当然想带也没有。

“我不喜欢赌徒,你要做好孩子。”李思欣沉痛道。

输惨了的赌徒们很像把这个老头捉起来,把输掉的钱拿回来。

“来了。”淳于澈又出了一把好牌,把赌徒们气得呲牙。

如山的银子堆在他面前,又被道貌岸然的老头收进行了麻袋。

曾志远扫了圈赌场,看到这边有趣,便带着书童走了过来。

“这位道……”他惊讶的发现这里赌得昏天暗地,赢得日月无光的赌徒居然是个出家人。

“公子也想与贫道来一局?”淳于澈微笑着邀请他。

“道姑……”也会赌博?

曾志远看着绝色道姑,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小澈,他这个人刚才对你眯眯眼。”李思欣护崽似的把淳于澈拉到一边语重心长的劝告道:“你要小心些,男人这样看女人的时候都没安好心。”

淳于澈那张百年难遇的脸,以及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丰神冶丽,艳美绝俗,即便女人也会望其失神,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李思欣知道他的目的,还是不放心,小澈单纯善良,别是给豺狼虎豹吃了去。

“我不喜欢别人把我比作女人……”淳于澈凤目微嗔,抿嘴不悦。

“本公子今日就陪道姑赌几盘。”曾志远看着淳于澈颜如玉,气如兰,朱唇榴齿,的烁灿练,已是心动神摇。

“这就上钩了……”李思欣唾弃了一句,看着钱袋里的银子,数了数约莫是五百两银子。

“牌九怎有骰子尽兴,道姑可会掷骰子?”

“也可。”

庄家听了两人的话,准备了两个骰盅。这个赌桌便成了淳于澈与曾志远的相搏,赌徒们输空了钱袋,哪还在其中搅和,都成了看众。不过他们是见不得这个掐上了他们脖子,运气好到没朋友的道姑继续赢得顺风顺水。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道姑果然栽在了曾少爷手里。

不管她素手摇骰盅时顾盼生辉,撩人心怀,还是定盅时绝一代之丽的神态,最后依旧输得一穷二白。

“差不多了,都输没了。”李思欣有些着急,其实这老头刚才还劝人家学好别赌钱,可到手的银子又飞了还是有些舍不得。

淳于澈放在骰盅上的手顿了下来,也在迟疑着该不该赌这一把,输了的话,他得欠人家一大笔债了。

李思欣看着曾志远面前的的筹码,摸着空扁扁的钱袋子,像只泄气的公鸡垂下了脑袋。

“这局道姑要继续玩下去么?”曾志远的目光比一开始可要炙热多了,看到淳于澈颦眉愈加心猿意马。

此人的手气怎会这般好……他一直赌小,每次都能够掷出一点,六颗骰子掷出一点连高手都未必做得到。

难道骰子里有玄机?

“道姑可知本公子这掷骰的技巧叫什么名字么?”曾志远不怀好意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