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响

场面上的氛围忽然轻松,刚才邬家两位都打算离开了,见程栀来了又突然顿住脚步。

邬父看着程栀,这才说:“程小姐,你也来了啊。”

程栀点了点头:“是,我是跟宋阿姨一起来的,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之前介绍的时候,程栀都在刻意拉开距离,在别人面前叫她“宋总”。

但是这次她没有,似乎是在故意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这个时候,是应该表示亲密的。

邬父点了点头,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你跟宋总一起来的。”

那么关艺涵的出现到底是为什么,大家都能猜到。

在这里的利益面前,宋倩不可能再继续维护关艺涵,刚才那么一小会儿,这个单子还没谈差点就已经被关艺涵搅黄了。

宋倩见状,微微一笑,说:“邬总,那我们去旁边谈谈?”

“行。”

邬父在程栀来了以后,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急转。

“程小姐,没想到你能参与商业上的事情,这我就更对你刮目相看了。”邬父笑着。

“那还是因为邬叔叔你给面子呀。”程栀说,“要不是您给我这个面子,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始谈。”

“哈哈哈,谦虚了。”

程栀来了以后,这个地方似乎就没有什么关艺涵的事情了,就连平时最为疼爱她的宋倩也没给她什么关怀。

在这几个人里面,她像是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程栀走在邬父旁边,笑脸盈盈的跟他聊天:“原来叔叔你们这次回来是为了这件事。”

“是,没想到你竟然也在,早知道呀,我们也应该把薇薇叫上也来学习学习。”邬父说着,“刚刚还见到岑懿跟她爸一起来了。”

“不急嘛,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程栀笑着,“白薇现在还需要再休息一下~”

也不用多说。

自然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要休息。

邬父敛了下情绪,说:“是啊。”

“不过还好,至少是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他说。

程栀点了点头,说:“以后一定会好的呀,白薇这么好的姑娘,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很爱她的好人。”

“那就借你吉言了。”

他们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来准备开始认真谈,宋倩终于得以好好说话的机会。

但是关艺涵也跟着来了。

宋倩看了关艺涵一眼,还没说什么,倒是关艺涵看似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阿姨…我来帮帮忙。”

“艺涵。”宋倩依旧给足了面子,“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和程栀会好好谈的。”

“可是阿姨,刚才都是我在跟叔叔讲呀…”关艺涵觉得程栀似乎要抢走她的功劳。

宋倩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无奈,一时也无法说出重话。

以前跟关艺涵没有那么深入熟悉,觉得这小姑娘挺乖巧人不错。

至少在她这里是这样。

宋倩实在是不好直接说关艺涵什么不是,程栀也知道这件事应该她来解围,来当这个坏人。

“关小姐。”程栀微微一笑,“可以麻烦你先离开一下吗?”

“为什么?”明明是她先来的。

“首先,今天这个宴会,本来就是我陪同阿姨出席的,你在这边的话,搞得我稍微有些尴尬。”程栀扯了下嘴角,“好像是我很没用,才会让你来帮忙。”

关艺涵偷偷翻了个小白眼。

程栀顿了顿,“其次,我在商业上的了解,应该会比你熟悉一些。”

刚才要不是程栀突然来救场,估计关艺涵都已经把邬家那两位气走了。

也不知道她存的是什么心。

关艺涵正欲开口继续反驳,宋倩突然神色严肃地说:“程栀说得没错,所以艺涵,这里现在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她并没有邀请关艺涵,也没有要关艺涵来帮忙。

自己贴上来就怎么都赶不走了。

邬父邬母跟程栀聊得开心,两个人的脸上都又重新挂上了笑意。

关艺涵还没走。

邬母开始调侃说:“宋总,你选儿媳的眼光真不错呀。”

几个人同时一愣。

宋倩没回答,邬母继续说:“好啦,这种场合带着来,不是儿媳人选还能是什么~之前也听我们家白薇提起过,说程小姐在跟小祁谈恋爱。”

宋倩笑了笑,也没回答。

邬父也开始应和着:“我之前还想把程小姐介绍给我侄子,这么好的一姑娘让给别人可真是可惜啊,没想到这就被你儿子拐走了。”

宋倩没想到程栀竟然跟他们关系这么好,也有些愣神,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很显然,邬家现在愿意跟她开始谈话,也是因为卖程栀一个面子。

想不到有一天,她生意上的事情,还要靠一个被她怀疑过的小姑娘的脸面。

他们几个人聊着,完全无心去搭理关艺涵。

她僵硬地站在旁边。

听着他们谈笑风生,说程栀是宋倩钦点的儿媳。

宋倩让她离开以后,就基本没回头看过她。

“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谈了吧。”宋倩说着,准备开始。

邬父睨了一眼关艺涵。

“可以,不过毕竟商业上的事情比较**,无关的人……”

宋倩又看了关艺涵一眼。

这次宋倩皱了眉,厉声道:“艺涵。”

关艺涵站不住,每个人都在赶她走,但是每个人都在认可程栀。

“……那好吧。”关艺涵不得不妥协,“阿姨我回头再来找你。”

关艺涵十分不情愿的离开这块区域。

谈到生意上,就不是什么轻松的场面了。

邬父认真地听着宋倩提出的条件,听完以后问了一句:“据我所知,你们家一直都是跟关家合作的。”

邬家所涉及的领域和关家很相似,他们两家一直都是竞争对手,宋倩这次来找邬家谈合作,程栀基本可以猜到,她肯定是跟关家的合作出现了些问题。

关艺涵在那边帮忙,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蠢还是要从中作梗。

不管是哪一个都显得愚蠢至极。

“是。”宋倩很诚实,“但是最近的合作不是那么理想,毕竟生意上的事情,我觉得还是要双方受益。”

“那倒是没错。”邬父看了一眼程栀。

程栀这才缓缓开口,“具体的细节宋阿姨已经说过了,所以呢,我也希望叔叔您可以考虑一下。”

“条件是挺不错的。”邬父说,“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过合作,现在也不能下定论,不过呢,程小姐对我家有很重的恩情,这事我会再仔细考虑考虑的。”

生意场上,除了利益以外,终究还是要考虑一些人情。

人缘好当然就吃得更开。

同样的条件下,也会被优先选择。

其实程栀怎么都没想到,宋倩这次想要拿下的合作是跟邬家的。

邬父这么卖她人情,其实程栀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她自然也清楚,这其中的利益牵扯,不是一个人情就说得清的。

宋倩给出的方案就足够好和诱人。

人情和利益两个缺一不可,程栀一个人谈不下来,宋倩一个人也谈不下来。

最后邬父开玩笑,说:“程小姐,你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啊,也有发言资格的。”

“我那点小股份就算啦!”程栀笑,“要深入讨论这些,我还是太嫩了点,现在也最多帮宋阿姨打打下手。”

程栀说这话的时候,宋倩看了她一眼。

程栀太清醒了。

明明自己有骄傲的资本在身,但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也不会夸大其词,不会为了去证明自己做些浮夸的事情。

“那,这事暂时这么定下来吧。”邬父说,看着宋倩,“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宋倩笑。

“邬总,合作愉快。”

宴会结束以后,宋倩依旧送程栀回去,结束出门的时候,关艺涵再一次跟了上来,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喊:“阿姨…”

宋倩顿住脚步,她认真看着关艺涵,没有留太多的情面。

如果不把话说绝,关艺涵大概不会死心。

以前就算是祁纪阳不喜欢她,但至少宋倩是支持的,她就觉得自己一定有机会。

“艺涵,我知道你喜欢小祁这么多年,但感情的事情,阿姨也不能替他作主。”

“我一会儿帮你订回去的机票。”

今晚这么一搅合,关艺涵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赢,却没想到输得彻彻底底。

就连宋倩对她的那么一点喜欢也输掉了。

终于上了车,宋倩侧过来看了程栀一眼。

“回哪里?”

“祁纪阳那里。”

宋倩没说什么,倾身跟司机说:“临江公馆。”

回去的路上,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程栀忽然开口叫了她。

“宋阿姨。”

“怎么?”宋倩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是一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生人勿进的女强人。

但是程栀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宋倩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跟很多父母一样,爱着孩子,默默地做一些事情。

方式不一定对。

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自以为地对孩子好。

但无法否认她的爱。

“我有些话想说。”程栀微微侧身,手搭在腿上,坐得规规矩矩的。

“你说。”

“在见您之前,我从没想过见家长原来可以搞得跟严肃的面试一样,我必须通过您的层层考验,从理论到实践,每一个都要做到最好才会让你喜欢。”

宋倩的眉梢扬了一下,示意她继续说。

“我尊重您所有一切做事情的方式,也知道或许您是因为习惯了这样去评判一件事一个人的价值,所以我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

程栀的表情认真严肃。

“但,我尊重您并不代表我会喜欢这种方式。”程栀说,“您这样的考验方式,我从内心深处来讲其实是觉得不妥的。”

“我不是商品,不能用这样的考验来衡量价值,虽然我一开始接受您的提议和要求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不愉快,也接受尊重了您的方式。”

宋倩听着,忽然几分恍惚。

她仿佛看到祁纪阳在自己面前说那些话的样子。

“我希望您能喜欢我。”

“不是因为我这个人的使用价值是什么。”

“而是…”

“发自内心的喜欢。”

**

程栀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把宋倩怼了一顿。

但这些话她觉得自己是必须要说的。

现在是以祁纪阳女朋友的身份在跟她交流,她其实本来不需要通过任何宋倩的考核,自己谈恋爱的对象是祁纪阳。

宋倩一直没说话。

这么多年里,好像程栀还是第一个会这么跟她说话的人。

沉默了很久,宋倩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想着什么。

车都拐进临江公馆的大门,她才缓缓开口,问:“那你那天把自己所有的资本摆在我的面前,是为了什么?”

“也是尊重您的方式。”程栀说,“也需要让您了解一下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可以做到什么事。”

程栀顿了顿,看着她在车内半明半暗的侧脸。

祁纪阳真的跟宋倩长得很像,宋倩现在四十几岁了也依旧是个气质美人。

“但是我能做到的这些事情,我大学四年那么刻苦努力,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争取的,是因为我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优秀有用的人,而不是去专门做到什么来取悦别人。”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价值。

不是为了某个人去做的,更不是为了让宋倩把自己当做一个有价值的东西去使用。

宋倩阖了一下眼,车速在小区里很缓慢,她把窗子放了一些下来。

“所以,你们其实还是觉得我做那件事的方式不对,是吗?”

“是。”

程栀倒是回答地爽快。

“这的确就是我做事的方式。”宋倩想起祁纪阳,一声轻叹,“小祁那天来跟我发了火,说我没有把你当做活人来对待,他很生气。”

别人说什么,宋倩大概很难听进去。

但是自己亲儿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针扎,一句话都反反复复地会在脑海里回荡。

程栀舔了舔唇。

祁纪阳这人真是……

“今天你也这么说,所以我也开始想,有些事情是不是真的我做错了很多?”

宋倩说这话的时候,车刚好停稳。

程栀看着她,从宋倩的眼底看到了无尽的疲惫和倦意。

她大概也很累,也在努力地想要做好,但却好心办坏事。

刀子嘴豆腐心。

表面上说着要考验她,其实早就帮程栀找好了位置。

她对程栀肯定是有些许不放心,作为长辈,也想好好地帮儿子把把关,摆出自己的架子。

就算已经有些认可,也要做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这是她生意场上积累下来的经验,所有的合作也是这样,就算自己已经觉得很不错了,也要跟对方说自己再考虑一下。

但没想到,这些方式根本不能用到生活上。

“阿姨。”程栀放轻了声音,“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说这人生,有得到就有失去吗。”

“记得。”

“所以,你得到了很多,也会失去一部分。”程栀说。

宋倩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唇,说:“所以我失去的是这份亲情的维系。”

程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沉默了会儿,宋倩对她说:“到了,你下车吧。”

宋倩透着车窗看过去。

家里的灯开着,祁纪阳在家里等程栀回去。

这样的画面,好像是她这么几十年里没有看到的过的光景。

现在,至少,祁纪阳也会在属于他们的家里等一个人回去了。

宋倩别回头。

程栀应了一声,随后下车,她关车门之前,轻声说了一句。

“晚安。”

温柔地像风抚过。

穿着干练西装的年轻女人下车以后,宋倩看着那边离开的背影,久久的没有回神。

程栀走路的步伐走着欢快。

因为要奔向祁纪阳。

因为爱人在等她。

宋倩看了许久,最后司机问她:“宋总,要走吗?”

她这才终于回神。

“回趟老宅吧。”

“我回来了!”程栀开门以后,就朝着那边喊了一句。

祁纪阳早就站在玄关等她,眉梢一扬。

“欢迎回家。”

程栀脱了鞋以后直接扑过去挂在祁纪阳身上,腿卡在他腰间。

“想我了吗?”程栀笑盈盈的,“晚上吃了什么?”

“随便点了个外卖。”

“……我觉得我们俩学做饭这件事果然刻不容缓!”

“好。”祁纪阳笑着,“感觉可能家里一个厨房不够我们炸的。”

“阿离和林灏做饭都好吃。”程栀舔了舔唇,“到时候叫他们俩来哈哈哈!”

“林灏的工资我们大概付不起。”

“把钱给小富婆呀。”程栀说,“小富婆我们给得起,林灏听小富婆的话嘛。”

祁纪阳抱着她走到客厅,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一人坐了一边,程栀的腿搭在祁纪阳的腿上,他伸手帮她摁着一下小腿肚。

今天晚上站了那么久,大概也会有点腿酸。

“我女朋友真聪明。”祁纪阳夸了句。

“那当然!”

“那…今晚怎么样?”祁纪阳转头看着她,“觉得不舒服的话以后就不要答应了。”

“嗯,我表现还挺好的,哈哈哈。”程栀说,“帮你妈妈谈了个大单子。”

“嗯?”

“没想到刚好是邬叔叔,他们给我卖了个面子。”

“这么巧?”

“是呀,这么巧。”程栀轻声叹着,“就突然觉得,以前做的一切事情,一定都会有回响的。”

喜欢他有回响。

做的好事有回响。

程栀笑着,说:“所以要做个好人!”

“好。”

两个人聊着,祁纪阳还是放心不下,缓缓开口:“我妈,她没怎么你吧…?”

程栀跟着宋倩走以后,祁纪阳就有些隐隐约约的担心。

“哪儿会怎么样我呀。”程栀收起腿,往祁纪阳那边靠了点,“祁纪阳,你对你妈妈可能有些误解。”

“什么。”

有些事情,包括家庭关系,都是别人要看得清楚一点。

“我能感觉到,她其实真的很爱你,也很尊重你的选择。”程栀的手指在他的掌心挠了挠,“她看起来确实还在考验我,但是其实阿姨真的没有做什么为难我的事情。”

“她决定带我去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算是承认我了,只是这些事情她也不好直接说,毕竟家长嘛,还是要摆点架子的。”

“我觉得宋阿姨很多事情只是不说,但她内心真的很细致。”

祁纪阳稍微愣了一下。

程栀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他们都在一开始误会了宋倩的做法。

“很多大人都是这样的,做一些其实是为了孩子好的事情,只是有时候看起来不太好。”程栀轻声说,“所以,阿姨是个很好的人。”

祁纪阳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我知道。”他沉声说。

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不是个好人,他当然知道。

但是还是会争吵,还是会有隔阂。

人类总是不够坦诚,有时候总是明明爱着对方却互相伤害。

程栀伸手抱住祁纪阳,坐在他身上,面对着他。

“祁纪阳。”

“嗯。”

“刚才我下车的时候,看到家里的光亮着,我知道你在家里等我,我会很开心,我能一回来就扑你的怀里。”

程栀顿了顿,思绪开始乱飘。

想起宋倩疲惫却还在强撑的样子,她的眼底也会闪过其他的情绪。

“但是阿姨回去以后,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呢。”程栀长长的叹了口气。

祁纪阳没说话,只是在这么一瞬间,喉间酸了。

那个家对他来说是冰冷的牢笼,对宋倩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她也是人,内心深处也会渴望着温暖的家。

宋倩的心里依旧怀揣着爱意。

但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这份爱变得温暖起来。

在这个家里,没有谁是不可怜的。

宋倩也一样。

程栀看到祁纪阳眼底的色彩越来越深沉,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在这夜里,竟然生出几分有些寂寥的味道。

她在这里,还能给他安慰。

可自己不在的那些日子里,祁纪阳又是承受着什么样的冰冷和思念呢。

他也一个人经历了很漫长的寒冬和黑夜。

程栀微微低头去吻他,手勾着祁纪阳的脖子,从额头顺着鼻梁,一路轻轻吻下去,最后覆在他的唇上。

她开始慢慢地轻咬厮磨。

程栀只是这样随便地捧着祁纪阳的脸吻他,她侧过去一些,用舌尖描摹着祁纪阳的唇形,细致又认真。

祁纪阳的声音几分哑。

“程栀。”

“嗯…?”程栀应了一声,继续吻他。

对祁纪阳来说,程栀像个泥潭,从陷进去的那一刻就没有出来过,随着岁月的流逝,越陷越深。

现在,好像更分不开了。

这个人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完全无法割舍。

“祁纪阳…”

“我们不会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