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词语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那种悲喜交加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就像极度渴望某件事情到了极端的时候，忽然心愿达成，反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记不清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也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和顾商陆离开刘在石的房间的，所以，她更加不知道，就在她和顾商陆离开房间之后，刘在石打了个神秘的电话：“金小姐，您交代我办的事我都已经办妥了，简清吟已经知道顾商陆就是苏唯安整形的了，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计划进行着。”

“很好。”那头是一个淡漠的女声，“你可以回来了。”

“是。”刘在石放下电话，一张平庸无奇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来。

简清吟像个幽魂一样，恍惚着，直到一阵带着水汽的夜风迎面将她吹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被顾商陆牵着手走到了河岸边。

两岸灯火辉煌，大红灯笼逶迤而去，映红了河里的水，而他们，就依靠在栏杆边，迎着夜风，相互凝视。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着顾商陆，眼里写满了悲伤。

顾商陆苦笑，“我在n市的手术台上醒来时，发现自己半边脸全都溃烂了，医生说，要想恢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除非去做整形。你那时整个人都沉浸在自责和崩溃中，如果知道我毁了容，你的心里会更加难过。更何况，”他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道：“这样面目的我，又哪里有勇气去见你呢？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又怎么敢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还年轻，人生还有大段的路可走，实在没有必要陪着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虚度年华……”

简清吟捂着嘴，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唯安，你真傻，你真傻。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这么做，让我情何以堪？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人，就算你毁了容，又有什么关系？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脸，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知道我听到你不在了的消息时，有多么的伤心和难过吗？”她扑倒在顾商陆怀里，不停地捶打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顾商陆长叹了一声，揽着她的双肩，任由她发泄着。他闭了闭眼，一脸痛苦的样子，“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还有自卑心在作祟，jane，我只是害怕你会不要我，会嫌弃我，所以，才故意瞒着你的。我不希望我的存在，会给你带来困扰，只希望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简清吟哭着看他，“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

顾商陆神色更加痛苦，“因为我发现，没有了你，我即便是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脸变好了又能怎么样？那样的生活，了无乐趣。我无法放下你，所以，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回来找你。”可是，你早已爱上了别人。

物是人非！他的神色有些悲凉，眸底深处，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忧伤。

简清吟，我还在地狱煎熬，活在我们的回忆里，而你，却早已背弃我们的过去，爱上了别的男人，你叫我，情何以堪？怎么甘心？

“唯安，对不起。”简清吟颤抖着手，抚摸着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那张脸，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熟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你在受着这样的痛苦……”如果知道，她不会自暴自弃，放任自己爱上别人。

“清吟，”他抱着她，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不要再离开我，永远也不要……”

“好，”简清吟点头，泪落如雨，“我不离开你，永远也不离开。”

两人紧紧地依偎着，在这漫天的星光下，在这泛着雾气的桨声灯影里。

回到酒店，已是很晚。

简清吟在顾商陆的监督下，吃了点东西。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情绪上又这样的大起大落，她根本没胃口，还是被顾商陆逼着，才勉强吃了几口的。

顾商陆住的酒店是沿河的观景套房，坐在阳台上，可以看到河对岸的风景。饭后，简清吟站在阳台上，任由夜风吹起自己的长发，思绪还沉浸在这一天经历的震撼中。

顾商陆轻轻地走上前，环抱住了她的腰，“在想什么？”

简清吟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下意识的挣脱了他。“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为什么总感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呢？”

顾商陆见她挣脱了自己，不由神色有些黯然。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没有突破最后那一道防线，但也有过肢体上的接触，比如亲吻，拥抱，在度假山庄，她最喜欢他这样抱着她，一起看天上的星星，或者，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听他给她读《倾城之恋》。曾几何时，她对他一个小小的亲密动作，已然如此抗拒了？

简清吟看到他受伤的表情，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她刚才的动作，完全是没有经过头脑思考下意识的动作，并不是存心要怎样。“对不起，我……”她绞着两只手，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顾商陆苦笑，“我明白的，毕竟，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不啻于一个陌生人。”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尤其是，还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脸。”

简清吟触摸着他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不得不承认，韩国的整形水平实在是国际领先，这个刘在石医生的手笔更是鬼斧神工，出神入化，竟然将一张脸完全整成别人的样子，一点违和感都看不出来，就好像这本来就是顾商陆的脸一样。甚至连他的母亲顾夫人，都没有发现异常。

“疼吗？”她心疼的问，抚摸着他耳朵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疤，像是动过刀子的样子。

顾商陆温柔似水的看着她，摇头，“不疼。”

简清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怎么可能不疼？刘在石都说了，他是经过了三次手术，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三次手术，脸上得动了多少刀子呀。他又该是以怎样的毅力才坚持下来的。

说到这个，简清吟也忍不住疑惑了，如果他是苏唯安，那么真正的顾商陆，又去了哪里？

顾商陆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直言相告，“真正的顾商陆，已经死了。”

简清吟倒吸了一口凉气，“死了？”她怔怔地，“怎么死的？”

顾商陆苦笑，“说来话就长了。”

她看着他，眼眸亮晶晶的，“我想听。”她这三年，他都是怎样熬过来的。而他，又为什么要变成顾商陆的样子？就不怕顾家人发现吗？

“好的，我都告诉你。”顾商陆深吸了一口气，道，“商陆是在韩国出的事，是我给他打的电话，告诉他，我还活着。他很高兴，过来看我。我们俩去户外攀岩，他不慎掉落山崖，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拼着最后一口气，他抓着我的手，央求我，变成他的样子，代替他做顾商陆，照顾他的父母，为他们尽孝。我们俩是多年的好友，都是攀岩爱好者，也经常一起去户外攀岩，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会出意外。商陆是个孝子，顾家也就他一个儿子，他曾经有过一个妹妹，但不幸的是，刚满月就夭折了。他怕他的父母知道他出事的消息，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所以，他央求我，一定要隐瞒他不在的消息，不要让他的父母伤心。我答应了。并妥善安置了他的骨灰。后来，我就做了整形手术，以顾商陆的身份，回了国。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简清吟怔怔地，半响都没有出声。

顾商陆苦笑一声，道，“之所以答应商陆的请求，一来，是我实在太想你，想回到你的身边，二来，也不忍他最后的愿望落空。所以回国之后，尽管很多次，我都想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但都因为商陆的遗愿，我不敢跟你说。怕这个真相一旦说出来，顾爸顾妈会崩溃。所以清吟，”他握住了她的手，诚恳的看着她，道，“你答应我，不要把我不是商陆的事告诉顾夫人，好吗？我知道她很喜欢你，你跟她也投缘，但是，如果让她知道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她一定会承受不住的。她已经失去了女儿，如果让她知道，连唯一的儿子她都失去了，我真不知道，她会怎样。”

简清吟毫不迟疑的点头，“我答应你。”顾夫人有多疼爱这个儿子，她是知道的，出于同情，她也不忍心告诉她，她的儿子其实早已去世的不幸消息。

顾商陆松了口气，“清吟，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

简清吟看着他，“那你的家人呢？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