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冰哈哈大笑，边吃边讲。

“我爸自小家里穷，没认识几个字，也没什么本事。起初毛巾厂不肯收他，他又烦又难过。肖伯父知道后，送给他一幅画，让他去送给毛巾厂的老厂长。原来老厂长很喜欢伯父的画，托人求了好几次，伯父都没答应。拿了画后，老厂子高兴极了，立刻同意我爸进去工作，还给了一个很不错的岗位。”

“哦……原来是这样。”孟二福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肖颖爸爸不肯答应？”

刘三冰微愣，答：“他不愿意。”

孟二福忍不住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不愿意？”

“这个……他的画忒值钱了。”刘三冰猜测：“肖伯父不缺钱，又爱画如命，肯定是舍不得吧。”

孟二福认真想了想，低声：“这个我理解。当一个人非常非常喜欢他自己作品的时候，应该会把作品当成他的亲人一般，哪里舍得随意送人。”

“就是这个理。”刘三冰呵呵笑道：“俺就是个粗人，形容不出来。”

孟二福提醒：“你的口音又露陷了。”

“哦哦。”刘三冰毫不在意：“偶尔就忘了，本能反应。我以前都是‘俺’来‘俺’去的，早就习惯了。”

孟二福好心提议：“你跟着收音机念一念，还可以读报纸，这样子有助于你培养更标准的发音和音调。”

“算了！”刘三冰耸耸肩：“我整那玩意儿干什么？又不做播音员！”

他不像孟二福那么文雅，看书读报纸，时不时练习什么正确发音。

他曾开玩笑嘲笑孟二福假斯文。

二福腼腆解释说他没什么胆量，遇到人多的时候说话就容易磕磕碰碰，自从他开始写书读报纸后，表达能力更好了，所以必须坚持下去。

他一看到书和文字就犯头晕，所以还是躲远远的算了。

孟二福笑了，反问：“你怎么知道你不可能？世事无常，就不能有点儿梦想和追求？”

“我的追求是赚钱。”刘三冰道：“等我攒够了钱做本钱，我就继续做生意去。我是个粗人，没啥好梦想。”

孟二福摇头：“赚钱也是梦想。”

“真的？”

“梦想无大小，无好坏，有目标的追求就是梦想。”

“啧啧！我听不懂。”刘三冰勺出两大碗稀饭，道：“吃完休息一会儿，各自去补觉吧。”

“好咧！”

……

中午时分，阳光照耀。

李如花上了宾馆的二楼，“啪啪”重重敲门。

一会儿后，门开了。

谭小梅睡眼惺忪露出笑容，赶忙招手：“姐，你来了。快！快进来！”

李如花沉着脸进了门。

谭小梅一边梳理头发，一边打哈欠：“我刚睡醒……几点了？”

“十二点多。”李如花嫌弃瞪她，“你嫁人后都睡到这么晚？”

谭小梅走进洗手间，懒洋洋答：“是啊！常常睡到午后早饭午饭一块儿吃。”

李如花惊讶极了，问：“你家赵主任不管你啊？你不用上班，可他得上班吧？你不用起床给他弄早饭？”

“……用不着我。”谭小梅眼神躲闪挤牙膏，低声：“……家里有佣人给他准备三餐。”

李如花不敢置信笑了，晦涩道：“有钱人家真好，不用做饭就有得吃。”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人家赵主任对你这么好，任你睡个饱，掏钱也大方，你还不用做饭啥的——你更该对人家好，知道不？”

“知道啦！”谭小梅心不在焉应声。

李如花沉下脸来，粗声：“你别只是口头敷衍俺，知道不？”

谭小梅吓了一跳，狐疑盯着她看。

“姐，你这是做啥？我哪儿惹你生气了？”

李如花长长叹气，蹙眉无奈道：“你说你都已经嫁人了，你还去找二福做甚？你这样子会毁了你自个的，也会毁了二福，你知不知道？！”

“我……我没有。”谭小梅扭过头去。

李如花生气了，粗声：“你还狡辩？别以为俺不知道！俺昨个来找你了，你不在。俺就猜到你是找二福去了！人家刘三冰亲口说了，你找上门，然后二福带着你出门去了。”

“我……”谭小梅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了解释。

李如花粗声骂：“你个臭丫头！你骗俺就算了！你还狡辩？！俺前两天是跟你咋说的？啊？别去找他，也别问他的事。你一转身就给忘了？啊？你这算啥？俺看你这里是留不下去了！麻利收拾东西快滚吧！滚回省城去！”

“姐……”谭小梅的眼睛红了，眼泪啪嗒往下掉，哽咽：“你别骂我……你是最疼我的……姐！”

李如花瞬间泪光闪烁，气呼呼道：“俺就是最疼你！才不能让你这样乱搞瞎搞！你说你都二十几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咋还这么不懂事！俺是咋教你的？嫁人了，就该断了心思！断不了也得断！你嫁给人家赵主任，就得跟着他好好过日子，给他生儿育女，帮他料理好家里，一门心思都在自个的家庭上。你瞅瞅你——你做到了没有？做到了没？”

谭小梅哭得非常伤心，埋着脑袋不说话。

李如花继续教训：“你找二福做啥？你想看他难受，是吧？俺实话告诉你吧！你转身嫁人那会儿，二福天天喝醉，往死里喝的那种醉酒！天气冷得很，鹅毛大雪飘啊飘。如果不是刘三冰和桂花，他早就醉酒冻死在路旁了！他甚至还喝到吐血送去医院，前前后后住了好几天，瘦得跟猴子似的才出了院！你害得他还不够吗？啊？还不够啊？”

谭小梅徐徐蹲了下去，抱头大哭，哭声凄惨无比。

“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

以为他会伤心难过，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难受！

那时她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根本没想那么多——不，压根就没想过。

昨天他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

李如花泪流满面：“你现在才来说这些又有啥用？啊？‘对不起’有个啥用？路是你自个选的，是你自个走的，你没啥资格说后悔！！”

谭小梅就一个劲儿哭着，泪水蜿蜒。

洗手间里外，两姐妹抽抽搭搭哭着，小房间里尽是哭声。

半晌后，李如花总算冷静了些许，抽了抽鼻子。

“现在人家赵主任才是你爱人，不是二福。你抛下他了，就一并别理了，就算被他骂，被他恨，你也得担着。但时间长久了也就没那么严重了，他不已经缓过来了吗？凡事得有个时间。小梅你嫁人了，嫁的是省城，你还是回省城去吧！”

“不！”谭小梅慌忙摇头：“姐……我还不想回去……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