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城，纸厂

“李如花同志！李如花！”

“哎！”李如花探头出来，问：“老师傅，啥事啊？”

“外头有人找！”

“哎！谢谢！”李如花擦了擦手，跟领班的组长说了一声，随后奔了出来。

只见孟二福牵着自行车等在一旁，白衬衣加外套，军色裤子加军色布鞋，面容清俊，整洁大方。

他瞧见李如花后，露出开心笑容。

“如花姐！”

李如花激动“哎哟喂！”几声，快步奔过来。

“二福，你咋来了？哟！气色真好，看着更加俊了！”

孟二福红了脸，腼腆低声：“我……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李如花暗自感动，鞋底搓了搓地上的硬泥巴。

“鸭子已经都通通告诉俺，俺高兴极了！二福，姐真为你高兴！真的！”

孟二福笑了，露出白色牙齿。

“谢谢姐。我已经收拾好行李，回家陪爸妈和大哥他们过元宵。他们听说我要去省城就业，也都非常高兴。行李有些多，三冰要帮我送过去。”

李如花关切问：“啥时候上省城？”

“明天一早。”孟二福解释：“票已经买了。我不让爸妈他们过来送，反正有三冰一块儿去，彼此有个照应。等我在省城稳定下来，再回来看他们。”

“好好好。”李如花粗糙的大拇指：“二福，好好干！加油干！姐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孟二福腼腆微笑：“谢谢姐。”

李如花看了看天色，道：“这两天有些燥热，天色却有些暗沉，估计明后天会降温。二福，开春偶尔会倒春寒冷得很，你要多带些衣服和被子，可别着凉了。”

“哎！”孟二福答应：“我知道的，都已经带上了。”

接着，他从四方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褐色大纸袋，递给李如花。

“姐，这是我在省城买的小糖果，送给几个孩子吃。”

“不不不！”李如花摇头：“你留着自个吃。”

孟二福将纸袋按进她的手掌，温声：“我不爱吃甜的，你是知道的。过年的时候也没空去给你们拜年，这点儿糖果就当是我这个叔叔的小礼物，你得收下才是。”

“那……那俺就不客气了。”李如花憨厚笑了笑，“几个小捣蛋忒爱吃糖。俺告诉他们是你送的，铁定得高兴坏！”

孟二福微笑道：“姐，等我从省城回来，一定会再来拜访你的。”

“……好。”李如花一边笑，一边擦去眼角的泪水，“二福，你要多保重。那个……找个好姑娘，早些成个家，生娃过好日子。”

省城离得远，此时一别各分东西，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机会再见了。

孟二福重重点头，低声：“姐，我知道了。”

李如花含泪笑道：“路上小心，咱好人做好事，出门就会遇好人。”

孟二福泪光闪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

“姐，我本来得去拜访一下谭叔叔和阿姨，给他们正式告个别……傍晚时分几个同事约我吃饭给我践行，我没时间过去了。姐，麻烦你个事。”

“咋？”李如花问。

孟二福低声：“麻烦你帮我买一包茶叶和一包糖送给谭叔叔和阿姨。他们之前对我挺关照的，可惜我……我和小梅有缘无分。惠城毕竟不是我的老家，电视台的工作非常忙碌，也许我以后没空再回这边了。麻烦你帮我买点儿吃的送过去，跟两位老人家说一声。”

“这……”李如花罢手：“太多了……用不着这么多。”

孟二福坚持递给她，温声：“姐，如果有得剩就买点儿其他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孟二福才骑上自行车离去。

李如花站在原地用力挥手，晒得红红的脸上满是泪水。

下了班，她跑去市场买了一包茶叶和一包糖果，剩下的四块钱买了一片五花肉，匆匆赶去谭家。

“姨父！姨妈！”李如花喊。

很快地，门打开了。

谭妈妈露出虚弱笑容，招手：“阿花来了……快进来。”

李如花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忍不住问：“还没能接回来？”

谭妈妈幽幽叹气：“小风又去了，希望这一趟能接回来吧。”

“姨妈，要不俺陪你去吧。”李如花想了想，道：“明天下午俺请个假，陪您去接表嫂回来。”

谭妈妈眸光微闪，摇头叹气：“……算了，你工作要紧，过些天再说吧。”

李如花有些想不通，忍不住问：“姨妈，难不成你不想默默？家里冷冷清清的，也不习惯吧？”

谭妈妈仍是摇头，苦笑：“难得能清静几天，就清静几天吧。小风做出这样的事，阿英回来咋可能不吵不闹？我的病还没痊愈，他爹刚能下床，先让我们缓一缓吧。”

儿媳妇在家，几乎是家无宁日，每天都要吵吵闹闹。

眼下儿子骗了家里所有钱去买什么藤厂股份，儿媳妇气得带上两个儿子回娘家，嚷嚷着要分家要离婚。

即便儿子哄得她回来，不知道还得听多少耳朵难听话和谩骂。

家里许久没这么清静过，也没这么清闲过，尽管知晓这样子不行，可他们实在是有心无力，暂时先缓一缓吧。

这时，谭爸爸拄着拐杖走出来。

“阿花来了？太好了！晚饭留下吃吧。”

“姨父，您走好啊。”李如花将茶包和糖果，还有猪肉取下来，并解释说是二福的心意。

谭爸爸和妈妈听说二福要去省城电视台工作，都很为他高兴。

“二福是一个好男儿，是金子总会发光，迟早能有大出息的。”

“他实在太有心了，还拜托你买这么多东西来！真是太客气了！”

李如花解释：“他明天一早就要坐车去省城，短时间内多半没法回来。二福真是不孬，亲自去给俺辞别，还拜托俺必须跑一趟。”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谭爸爸眼睛微红，忍不住叹气：“可惜，小梅跟他终究是没缘分。”

谭妈妈悄悄用手肘捅他一下，低声：“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这些作甚？”

一旁的李如花赶忙换个话题：“姨妈，这包糖果放起来，等默默两小子回来可以吃上。对了，这五花肉新鲜，你和姨父晚饭炒个肉吃。”

“好。”谭妈妈点头接过。

李如花拍了拍手，道：“既然你们觉得要缓一缓，那过几天俺再过来。”

“哎。”谭妈妈问：“留下一起吃个晚饭吧？我马上去做饭。”

李如花摇头：“不了，家里几个小妖等着俺呢。”

谭爸爸温声：“行了，下回再请阿花吃饭吧。天色有些晚了，不好留她。”

李如花牵着自行车刚要出院子，倏地大门“嘭！”一声打开！

只见谭小风牵着老自行车，眼睛红红的，眼角似乎还带着泪痕，神色非常狼狈。

李如花皱了皱眉，忐忑问：“……还是没接回来？”

谭小风嘴唇嚅动，突然哭了起来。

“阿英……她说一定要离婚……她家里人也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