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城，谭家院子

默默举高手中的小风车，一边奔跑，一边开心咯咯笑。

“默默！喝水了！”谭妈妈拿了一个铁杯子出来。

默默欢喜喊：“奶奶！快看！风车动了！动了！”

谭妈妈慈爱微笑：“奶奶已经看见了。来，擦擦汗，喝点儿水。”

小家伙奔过来，小脸蛋红扑扑，很像可爱的红苹果。

谭妈妈掏出手绢给他擦汗，然后将杯子递给他。

小家伙很快喝完了，笑问：“奶奶，我今晚是不是还不用去新房子？”

“……你爸妈如果来接你，你就跟他们回去。”谭妈妈温声：“他们如果没来接，你就接着留。”

默默欢呼：“好嘞！我要留下跟爷爷奶奶睡！”

谭妈妈看着孩子天真的笑容，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去新房子陪爸爸妈妈住？新房子那么漂亮，那么宽敞，比这边好多了。”

“可是没人陪我玩。”默默嘟嘴：“爸爸他不在家，妈妈带弟弟去大舅家里。我在家里学写字，就我一个人。奶奶，我一个人……我怕。”

谭妈妈蹙眉问：“你爸爸他现在做什么工作？上次奶奶教你问他，你问了吗？”

“问了。”默默答。

谭妈妈追问：“他怎么答？”

默默认真想了想，答：“爸爸说，他终于要赚大钱了，以后能赚很多很多的钱。他还说，什么山上挖煤，投资赚大钱。”

谭妈妈一听，整张脸瞬间垮了。

果不其然，儿子又在做白日发财梦！

他们搬走的那天，她特意跟老伴商量，准备了一个红包给他们进宅大吉，让他赶忙找一份工作安稳赚钱养家糊口。

儿子满口答应，拿了红包就跑了。

一晃快一个月了，他还在藤厂做白日梦。

藤厂最近天天关门，招不到工人，仓库积货一大堆卖不出去，老工人们等不到工资，三天两头跑去厂长的门口讨要工资。

这时，小家伙拉住奶奶的手，脆脆道：“奶奶，爸爸说要上山去挖煤，还说以后要买很多很多房子，还要买车子。您喜欢车子不？好像姑父开的那种车子，坐人的那种。”

“挖煤？”谭妈妈再次听到这个词，忍不住想起这一阵子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据说惠城北方的山里发现了大型煤矿，一大片的山地里头都藏着黑乎乎的煤。

好些人都蠢蠢欲动，说要上山去当挖煤工人，还有人想要上山去承包煤矿，说是以后能赚大钱。

本来她还以为是假的，后来听老伴说这个消息已经上报纸和电台，还说山上已经开始修路，热闹哄哄都是人，她才知道消息属实。

谭妈妈一听儿子要去挖煤，吓了一大跳。

“你爸爸……真这么说？”

小家伙点点头，吹着风车又跑开了。

谭妈妈暗自焦急搓手。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车铃声，“姨妈！姨妈！”

谭妈妈回神，连忙奔出去开门。

只见李如花牵着自行车，车前挂着一小块五花肉，对她憨厚笑了笑。

“俺刚下班，路过菜市场的时候给你和姨父买了点儿肉。”

谭妈妈笑道：“你咋又破费了？快进来！默默，你看看谁来了？”

“花姑姑！花姑姑！”小家伙奔了过来。

李如花赶忙将自行车停好，手在衣服上胡乱擦几下，笑哈哈蹲下将小默默抱起来。

“哟嚯！俺们默默又高了！又壮了！”

默默高兴得咯咯大笑。

谭妈妈关上门，温声提醒：“好了，好了。你刚下班，手还酸着呢。默默，拿着风车在这里玩，我和花姑姑去厨房给你做肉吃。”

“好嘞！我要吃肉！”小家伙奔开去了。

李如花将五花肉拧给姨妈，压低嗓音：“小梅交待过的，三四天就得给你们加一回肉。”

谭妈妈听得眼睛微红，拐进厨房去。

“那死丫头……脾气还是那么犟！”

李如花见姨妈又伤心了，忍不住哄道：“她就是那个牛脾气，这辈子估计也改不了了。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难听，心里还是很孝顺您和姨父的。”

小梅每一个月都给她寄一回钱，多的时候三十块，少的时候十块。

她说家里的老人长期营养不良，吃得不够好，让表姐隔三差五给他们买衣服买肉买排骨鸡蛋，让他们吃饱穿暖。

尽管她有空就给自己打电话，却一个电话或电报都不给爸妈。

“小风那件事……她至今还很生气。她爱记恨记仇，您不是不知道。没事的，再过一阵子，俺再劝劝她。”

谭妈妈听罢叹气：“不要劝了，她是不肯听劝的，不然她早就回来看我们了。她不回来，我们都知道她还在记恨我们。“

李如花垂下眼眸，说不出骗自家姨妈的话。

没错，小梅至今仍记恨着他们，对自己贪得无厌的哥嫂更是恨之入骨。

那时他们打电话找她要钱，一开口就是一千六百块，而且是非要到不可的那一种。

之前老赵花在她家里的钱不少，听到她家又来要钱，忍不住开口骂他们太不知足。

小梅哭得不行，对哥嫂恨得不行，又怒父母亲一味儿宠着哥嫂，更怨自己没能力脱离老赵，没勇气脱离自己营造的“嫁入豪门”的虚幻假象。

老赵见她哭了，可能是出于心疼，答应给她这笔钱。

不过他提了条件，答应给她买的房子暂时不能买，开服装店的事情也必须缓两个月。

小梅不得不答应，转身对自家父母亲一阵数落和谩骂，说她以后都不想搭理他们，反正他们有儿子，以后靠儿子就行。

姨父和姨妈伤心不已，可他们也实在不忍心看着儿子和儿媳妇离婚，两个孙子被儿媳妇带走，所以不得不逼女儿掏钱。

那件事后，老两口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脸上的笑容稀疏，除了孙子外，都不怎么搭理儿子和儿媳妇。

不仅如此，老两口还收回了退休工资，跟儿子和儿媳妇分开各过各的。

谭小梅嘴上说断绝关系，但主要还是一时冲动。

父母生她养她辛辛苦苦二十多年，她不是不知道，也做不到真正断绝关系。

她继续寄钱给表姐，让她帮忙跑腿送东西过来，但她没打算回来，至少这一两年都不可能回。

上个月老赵终于掏钱给她开了一家服装店，就在省城的城西繁华街道。

她向来口齿伶俐，很会说话，招待客人很有一套，生意做得蛮不错的。

最近她招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在帮她，活儿轻松了一些，打算要亲自去进货，把利润空间提高。

李如花低声安抚：“姨妈，小梅她现在很忙，一时半会儿确实没能回来。”

“她……是不是怀上了？”谭妈妈试探问：“身上有了？”

李如花慌忙罢手：“没有没有！她在学做生意，压根不是那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