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高考
主办方不信世上有这么幸运的人,可万一呢。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不是吗。我们赚点钱也不容易。”负责人把姿态放的低,梁好运不好意思拒绝。
梁好运道:“未来一个月我们都没空。”
负责人顿时放心了:“我们原本安排了记者,记者连着来几天,一直没人抽中——”
“我们不接受采访。“梁好运连忙打断他的话,“钱是好东西,可钱太多不见得是好事。”
张跃民想到钱多银他们的德行,跟着点头。
这个道理负责人和段老三这几年有了钱才深有体会,没想到两个二十郎当岁的小青年也懂,俩人不禁相视一眼,这俩人,不简单啊。
负责人越发热情:“大妹子说的是。家在哪儿?告诉咱们的师傅。”
“公安局斜对面。”梁好运说出来,众人露出惊讶之色,包括还没离去的围观群众。
这年头街上乱,围观群众刚刚还嘀咕,今晚一定有小偷光顾。听闻这话围观群众不禁感慨,他们不发财谁发财啊。瞧瞧人家家就不一般。
梁好运也怕小偷光顾,不巧伤着张跃民这个书生:“我们隔壁就住着县公安局管破案的警察。”
负责人顿时忍不住说:“那你还急着存钱?你就是不存也没人敢惦记。”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可不是吗。
梁好运笑着说:“小偷不敢,亲戚敢啊。”
改革开放没几年,家家户户都有很多穷亲戚,此言一出,大伙儿又忍不住点头附和。
段老三道:“这倒也是。还是咱们老祖宗有先见之明啊,财不外露。”
梁好运赞同:“是的。我们还正愁着回去咋说呢。”
张跃民没打算告诉他爷爷奶奶。
老人家年龄大,容易心软,知道梁好运有这笔巨款,还不是辛辛苦苦赚的,有亲戚跟他们哭穷,老人家肯定不好意思拒绝。
段老三作为被亲戚烦的想死的过来人,道:“说啥啊。依我看啥都不用说,家里需要多少拿多少,你们家人要问,就说管朋友借的。”
“对,对。”同样被无赖亲戚烦过的围观群众附和,“这个头不能开,否则甭说十八万,一百八十万也不够你们散的。”
梁好运佯装害怕:“这么严重?”
“我们说的还是轻的。”段老三道:“你要是不给,轻则让你过不下去,天天在你门口闹,重则能要你的命。”
梁好运不由得想到钱多银和梁守义干的事,不过一万块钱,就让他们那么干。十八万,说不定真能要她的命。
张跃民注意到梁好运神色不对,揽住她的肩膀,瞪一眼段老三。
段老三讪讪道:“那什么,公司还有事,我就先回了。改天见!”
主办方也注意到梁好运的表情奇怪,像是被吓到,连忙催梁好运跟张跃民上货车,随司机师傅一块回去。
梁好运看着小小的厅堂堆的满满的,又有一种做梦的感觉,禁不住问张跃民:“这些东西真是咱们十块钱抽的?”
“还有这个。”张跃民把崭新的存折递给她。
梁好运看到存折上的数字,深吸一口气,“啊”一声大叫起来。
张跃民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们,我们居然有这么多钱,这么多钱!”梁好运两只手攥着存折,难以相信。
张跃民奇怪,梁好运拿到十八万的时候都没抖,他还以为梁好运经历太多,看淡了金钱呢。
梁好运的觉悟没这么高,她之所以能淡定,是在想这个世道乱,不能让人看见,不能让人抢来去,要守好她的东西。
回到家这些担忧没了,也不用跟主办方斗智斗勇,梁好运紧张不安地脑袋终于闲下来,自是越想越不可思议。
“张跃民,我们居然有这么多钱!”梁好运又忍不住感慨。
她今早可还身无分文呢。
这世道变的,真他娘的快!
张跃民笑笑:“你等着。”
“干啥?”梁好运下意识问。
张跃民从东边卧室里拿出一本平平无奇的书,翻开里面夹的东西,“看看这个。”
梁好运满眼疑惑的接过去,“你的钱——”看到上面的数字,“你你你——”顿时结巴的舌头打结。
“大概老天爷见我连着两次错过高考,不好意思,让我大赚一笔补偿我吧。”其实这只是一半,还有一半在股市里。
梁好运不懂股票,张跃民不想她跟着担忧就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啥事?”梁好运下意识问。
张跃民:“段老三的公司。”
“对!他公司咋了?”
张跃民道:“他那个外贸其实就是往苏联倒货,听我同学提过,每次都租火车皮往那边运。有次运的东西还跟我们撞了。得亏苏联啥都缺。”
“怪不得十八万的支票给咱们,眼皮都不带眨一下。你也能赚这么多。合着不是靠自己背过去,而是租车皮。”那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张跃民故意没听出她的调侃,道:“他那个摩托车就不便宜。听说得好几万块。”
“这么贵?”梁好运当真吃惊,她以为就几千块。
张跃民也是听他同学说的。他同学想弄一辆,又觉得没必要,下雨不挡雨,平时还不能拉货,就换成了小货车。
张跃民点一下头,对梁好运说:“这两个存折你都收起来。回头用你的买房,我的留咱们日常开销,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梁好运末世那些年习惯了靠自己,不想当米虫,“我其实也能赚钱。”一想到张跃民接下来要复习,要有个安静的环境,“还是等高考结束吧。”
张跃民用不着媳妇赚钱,希望他媳妇是个贤妻良母,顾好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只是一想到他连大学都没考上,就把这话咽回去。
张跃民道:“那就等高考结束再说。这些天你把家布置一下,按照你的喜好布置。”
室内都刷着白灰墙,地上虽然铺着砖,但打扫的很干净,真没有啥要布置的。不过,梁好运倒是挺喜欢他这样说——按照你的喜好。
梁好运“嗯”一声,问:“我明天还能来吗?”
张跃民下意识想问,来干啥。一想梁好运之前跟他说的,她奶奶可能是她大爷大妈逼死的,“我早上去接你,吃过午饭再送你回去。咱俩后天结婚,明天下午我们村的人得过去送聘礼,你不在家不合适。”
梁好运不懂农村规矩,还以为后天才办事:“那算了,我再忍半天。”
“不用。我们随便去哪儿转一圈半天就过去了。”张跃民真担心她忍不住提前暴露,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梁好运也担心自己脑袋一抽,抄起铁锨把人拍死:“行,还跟今天一样。不过,啥时候去隔壁?”
“他家关着门,回头再说。”张跃民看一下腕表,十一点多了,“咱们先去吃饭。县一中那边有一条小吃街,今天不是周末,家家户户都开着,我们去那边吃。”
小县城物价不高,只是相对工薪阶层。对梁好运这个小老百姓来说挺贵的。不过,也是以前的梁好运,不是身揣十八万巨款的梁好运。
公安局在南,县一中在西,俩人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晒的浑身冒汗,才到小吃一条街。
张跃民想问梁好运,吃什么。随即想到她在梁家过的日子,估计吃什么都行。张跃民又怕梁好运跟他客气,也没让梁好运点。
张跃民直接带她去常去的那家。然而,还没到门口,在外面盛卤煮火烧的老板就招呼:“同学来了,里面坐。这位是……?”看到梁好运,眼中尽是好奇。
“我对象。”张跃民笑着说。
老板的手一抖:“都有对象了,那——”对上梁好运好奇的眼神,连忙把到嘴边的名字咽回去,“对象好,对象好,快坐。还跟以前一样?”
“两份卤煮火烧,两个肉包子。”张跃民看着梁好运说,“再来两份炸酱面?”
在梁好运的印象中,包子只有鸡蛋那么大,炸酱面里的面最多最多二两,不能再多。听闻这话就说:“行吧。”
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的包子端上来,垒的满满一盘的炸酱面送上来,梁好运愣住,回过神脱口问:“这么多?”
张跃民想说,一直这么多。紧接着想到梁好运是在吕梁村那边的镇上上的初中,长这么大可能都没来过县城,便笑道:“这还多?爷爷那么大岁数的,一人都能吃这么一盘。”
老板的手又不自觉抖一下,险些把两碗卤煮火烧扔了,“你们都见家长了?”放下就迫不及待地问。
张跃民点头。
老板张了张口,再次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挤出一丝笑:“那你们慢慢吃,有点烫。”
梁好运奇怪,待他再次出去招揽客人,就小声问:“这个老板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你这么大了,有对象很正常吧?”
“我跟他提过今年继续考,他大概以为我忙着复习功课呢。”
梁好运想想她从原主记忆中得知张跃民打算继续考,却要在考前找对象也挺奇怪,便说:“这就难怪了。哎,你要继续考,咋没去学校?”
算上今年,张跃民准备了三年,语文课文称得上倒背如流,哪用去学校。
张跃民:“我是错过高考,不是落榜,不用去学校。跟前两年一样复习就行了。”注意到梁好运啃包子打圈吃,肉留到最后,总觉得她不舍得吃。
梁好运不舍得吃。
手工活的面皮,面不是用酵母,用老面发的,包子馅肥少瘦多,据梁好运目测,不是用绞肉机搅的,还是用刀剁的……这种规格的包子,前世末世前梁好运也没吃过几次。
末世来临,梁好运吃的最多的是压岁饼干。那玩意还不如玉米面窝窝头好吃。
从压缩饼干到纯手工大肉包子,相当于鸟枪换大炮,清粥小菜换饕餮大餐。梁好运哪好意思狼吞虎咽。
今早那俩“汉堡”她就磨叽了半个小时才舍得吃完。
张跃民三两口把肉包子吃完,就把卤煮火烧里的肉挑给梁好运。
梁好运眼里只有肉馅,好不容易狠下心里吃完,准备喝点汤,一看碗里全是肉,堆得满满的,顿时眼直了。
“你这是……?”梁好运怕她猜错,自作多情,就拿眼神询问张跃民。
张跃民小声说:“面食消化得快,我吃。这东西顶饿,你多吃点,晚上回去就不用吃了。”
梁好运庆幸她没多嘴,否则多尴尬啊。
“谢谢啊。”梁好运笑着接受。
张跃民浑不在意道:“谢啥。”说着把梁好运的炸酱面挑出来一半。
老板看到这一幕,摇摇头叹了口气,随即事不关己的继续招呼客人。
张跃民付了钱,出了小饭店才对梁好运说:“爷爷说咱家那个小院空着也是浪费,最好种点东西,你觉得种啥合适?”
张跃民的那个小院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两间偏房,偏房南边有个压水井,另一边空空荡荡啥也没有,包括厕所。他们屋后有个公共厕所,他们不用在院里弄厕所。估计县里和左右邻居也不许弄。那片地方都可以用来种菜。
在末世多年,梁好运忒会过日子,那么大一片地方梁好运也不舍得浪费。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回头你考上大学,咱们搬去市里,院里的菜咋办?”
张跃民:“爷爷要搬去县里,留爷爷奶奶吃。爷爷不愿意,我周末回来薅。权当去菜市场买菜了。再说了,菜长的快,没等咱们搬去市里就吃完了。”
梁好运张口想问,那个菠菜、四季青不是可以过冬吗?话到嘴边忙咽回去,她多出的那些记忆提醒她,菠菜深秋时节种最合适。经过霜降,菠菜不涩还甜滋滋的。
“你说得对。”梁好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想着种,忘了咱们有四口人。”
这话到张跃民耳朵里自动转换成,在梁家她连种什么菜都无法自己做主。
张跃民心里想骂娘,面上挤出一丝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知道哪儿有卖种子的,我们过去吧。”
“贵不贵?”梁好运没话找话。
张跃民:“不贵,几毛钱就能买齐。”
种子店就在他们回家的路上。张跃民花三毛钱就把东西买齐了。
梁好运看到这么便宜,越发觉得她那十八万是一笔巨款,放家里不保险。最保险的办法是换成房子。
回到家,门关严实,梁好运就问张跃民:“高考一结束咱们就去市里看房吧。”
张跃民惊讶:“这么急?”
“我家那边的亲戚,还有你大伯大妈,没一个省事的。”这话不假,“还有我那个改嫁的娘,听说离这边不远。这个县城说大挺大的,说小也小,不出两天就得传的人尽皆知。万一被他们知道,能去你学校闹。”
张跃民想起不久前村里发生的一件事。
婆媳二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儿媳妇没吵过婆婆,半夜上吊自杀,儿媳妇娘家人不愿意,又不能让婆婆抵命,就不许婆家埋,也不许火化。
这么热的天,三天就臭了。
娘家人闹了七八天,婆家人受不了,拿两千块钱才摆平。
凭梁好运她妈吃不了苦,丈夫五七没过就急着嫁人的德行,若知道梁好运有这么多钱,很有可能干出在他们家撒泼打滚,骂他和梁好运不孝亲娘。
张跃民越想越觉得可怕,“你想把房子买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