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育儿
第7章
赵勇,村长之子、农场主力,会开车、会种地、会打猎,浓眉大眼堂堂正正,是全村待嫁少女心中,妥妥的高富帅。
校嘉华看到他,侧重点却在于:“赵勇哥,你的大货车呢?”
赵勇挠挠头,“我今天没去镇上送货,而是去城里办点事,坐班车过去的,没有开车。”
校嘉华很失望,这意味着接下来半个小时的路程,她还要自己走回去。
好在赵勇很上道,主动接过她的小板车。他随手掂了掂,“还挺沉,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我娘给我和石头买的!”校大宝抢着补充,“用我爹的工资!”
自打有了新家,校大宝就不大喜欢这个能干的哥哥了。因为他每次看姑姑的眼神,总是热忱又复杂,好像随时都想把她抢走一样。
赵勇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孩子口中的爹爹,不是校二哥,而是校嘉华的新婚丈夫。
“白同志对你真好……”
“呃,我娘今天来镇上,就是为了给我爹寄信!”
“校大宝,人家问你了吗?啰嗦。”
校嘉华警告了机灵鬼一眼,“再废话,没力气走回去,我可不管你。”
“哦。”他故意迈开小腿,走在两个大人的中间。
校嘉华知道校大宝的小心思,也不戳穿,只觉得有点好笑。
又走了一会儿,天色彻底暗下来。
赵勇突然开口:“笑笑,你不我今天去县城干啥吗?”
也就借着夜色,他才能掩饰自己煮熟虾子一般的脸。
校嘉华好奇地看着他。
“我是去武装部,做兵役登记。”
“你要去当兵?”
“是,我也要当兵。”他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人差。
校嘉华想问为什么,但又觉得多此一举。在这个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年代,村里最壮实的小伙,当然要上交给国家。
“赵勇哥,恭喜你。”
“哪里,只是提交了登记和申请,能不能通过还要另说。”
“谦虚了,你这么优秀,肯定会选上的。”除了体格健康,根正苗红,作为村长的儿子,他的优势不言而喻。
“谢谢,我会像白同志一样,吃苦耐劳、保家卫国。”
这个时期,南边的越南和北方的苏联都不太平,“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绝不是一句空口号。
校大宝又忍不住探头,“我爹跟你不一样,我爹是给火箭拧螺丝的!”
“校大宝!”校嘉华把孩子拍回去,“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她继续说:“不管是公安军,还是海陆空,都是人民的好战士。赵勇哥,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多立功,为咱们清河村争光。”
赵勇心里划过一阵暖流,“笑笑……”
眼看人要“情不自禁”,校嘉华立即转移话题,“赵勇哥,刚刚你别介意,大宝太顽劣,我会送他去上学的。”
她眼中的避嫌太明显,赵勇只好顺着苦涩说:“几个村的联合小学已经停了,现在清河村只有耕读小学,就设在知青点附近。大宝确实到了上学的年龄,宜早不宜晚。”
“耕读小学?”
“就是半天在耕地干活,半天在学校读书。现在没有正规老师,只有几个知青轮流教,不能全日制。”
“懂了,我尽快安排他去。”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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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户吃过晚饭的村民,为了节省煤油灯,三三两两坐在门外拉家常。
校嘉华怕人误会,接回自己的小拉车,向赵勇道别,远远绕过他们,和校大宝一起往家走。
家门口,校嘉华取出布匹和一些水果糖,让校大宝把其他东西搬回去。
“回屋等着,我先去接石头。”
“娘,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也想弟弟。”事实上,他还不太想离开她。
“先说好,脚底板累坏了可别哭。”
赶到大哥家时,七八口人正围着桌子吃晚饭。
餐桌很丰富,白菜炖粉条漂了油水,张红娜还破天荒地加了腊肉,把石头抱在膝盖上,一口口喂他吃。
“笑笑,你回来了?”
打她进门起,张红娜就盯上了她手里的布匹。
校嘉华笑着点头,看向校老栓和崔丽芬,“爹、娘,我过来接石头。”
崔丽芬责备地说:“怎么回来这么晚?石头见不着你,一整天吃不下饭。”
“娘,我在供销社耽误了点时间。”
校嘉华把布匹放到桌子上,伸手去抱石头。
“大嫂,这是我给孩子扯的布,你看看花型喜欢吗?”
“喜欢,咋能不喜欢?还都是新花色!”张红娜摸着布,连连赞叹,“怎么扯了这么多?”
“五六个孩子都有,铁柱、铁蛋和招娣,也要穿新衣服呀。”校嘉华抱着石头说。
“凉、凉。”小团子似乎有些犯困,一粘上她就紧紧抱住,扯都扯不开。
老大家的孩子,也跳下餐桌去摸布,争着抢着选花样。
只有最懂事的小招娣,先是跑到校嘉华面前,欣喜地说了声“谢谢姑”。
“招娣乖。”校嘉华抓出一把水果糖。
“娘……”校大宝心疼死了,他还以为这些布和糖都是他和石头的呢。
张红娜打掉铁柱、铁蛋的手,“吃糖去旁边,别把布摸脏了。”
“这、这得挣多少公分啊?”校国伟也惊讶得忘记了吃饭。
“不多,白恪言有布票,不用也是浪费。”
“哼!”一直没说话的校老栓,重重拍了下桌子。
“你都结婚了,家里还有大宝和石头,平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挣不了工分就算了,花钱还这样大手大脚,白……同志的工资再多,也不够你挥霍!”
校老栓一发怒,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校嘉华默默听着。
不过几匹布,老父亲要是知道,闺女一天就败掉了女婿一个月的工资,怕是要吐血三升。
校嘉华知道,校老栓是典型的严父作风,骨子里带着传统的重男轻女,但是本质还是为自家闺女好,因此并不介怀。
“爹,钱花了可以再挣,但是孩子们年年捡旧衣服穿,再过几个月小四出生了,要办满月酒,有客人来,瞧着也体面一些。”
“对对,算命先生说了,我这胎肯定是男娃,满月酒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
校嘉华心里呵呵。
“笑笑,你买这些布,自己会做衣服吗?”崔丽芬皱眉,她知道闺女打读书后,就没碰过针线。
“这?”校嘉华懊恼,“我也想买成衣,关键镇上没有卖呀。”
“买啥成衣,贵得吓人,都放着我来做!”张红娜一口把活揽下来。
仅此一役,她早就把人傻钱多的小姑子划进了统一阵线,“笑笑,你带两个娃不容易,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有啥针线活儿,以后都给我。”
校嘉华等的就是这句,“那就辛苦大嫂了!”
崔丽芬和校老栓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曾经水火不容的闺女和儿媳,怎么突然变成姐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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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校嘉华婉拒留饭,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自己家。
她刚进家门,袖子上就传来一道温热的濡湿……小团子竟然刹不住闸,尿在了裤子里?
“omg!”校嘉华石化了,零带娃经验的姑娘,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
这次轮到校大宝嫌弃,有啥大惊小怪的,弟弟尿床,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他轻车熟路地接过石头,放到椅子上,帮他换裤子。
小团子悠悠转醒时,看到的就是自己被校嘉华嫌弃地丢开的一幕。
清凉的小屁股让他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过去不好的回忆突然涌现,小团子哇哇大哭起来。
和校大宝白天的撒泼耍赖不同,小石头的哭声响彻夜空,且毫无逻辑、章法。雷鸣闪电般震耳发聩,还是不带停顿的那种。
好像全世界的委屈,都敌不过他此刻的被“抛弃”。
很好,一下午的功夫,她这个恶毒后妈,成功弄哭了两个小孩。
“校大宝,先劝劝你弟。”她无力地脱下外套。
校大宝单手捂着耳朵,“石头,别哭了,不就尿了吗,先把裤子穿上!”
没有用,小石头的哭声更大了,“凉、凉,坏坏,不要,石头,哥,坏……”
断断续续的控诉里,校嘉华终于明白,他到底在哭什么。
不是因为尿裤子,而是一个小孩,被最最依赖的大人“放弃”时,哭泣,是他唯一表达受伤的方式。
小小年纪就会察言观色,所以外表看起来才那么听话。但他只是孩子,当期待落空时,越乖巧,就越绝望。
校嘉华找出干棉布,轻轻包住他,抱进自己怀里。
“校恩佑小朋友,你为什么哭呀,是怪我早上出门,只带了哥哥,却把你留在奶奶家吗?但是大人也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
“不,坏……”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拼命挣扎起来。校嘉华却更用力地抱着他,耐心地安抚他。
“今天是我不对,接你太晚了。但是我保证,无论把你送去哪儿,我都会接你回家,不会不要小石头的,好吗?”
她的语气太柔软,渐渐的,小石头不再嚎啕大哭,埋在母亲的脖颈里,呜呜地换气。
校嘉华轻声细语:“石头不哭了,娘给你冲麦乳精。”
校大宝心塞地看着他们。白天他哭得惨绝人寰、满地打滚时,她可是冷漠地袖手旁观,完全没有现在的温柔和耐心。
就很双标。
算了,当大哥就要有大哥的样子……
咚咚,院子外传来两道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校嘉华把石头放到炕上,出去开门。
“琴婶?”原来是隔壁的邻居。
王桂琴牵着四五岁的小孙女,站在校家门外,欲言又止。
校嘉华反应过来:“琴婶,对不住,是不是孩子哭声太大,吵到你们了?”
王桂琴朝里看了一眼,一脸不忍心。
“笑笑,既然你喊我一声婶儿,我就托个大,说你两句。孩子再不是亲生的,也没犯啥大错,你能不能……别再打他们了?”
她膝下的小姑娘也跟着哭:“笑笑姨姨,求求你了,别再打石头了,石头平时很乖的!”
校嘉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