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电影

校大宝冲白恪言发脾气, 井不是无理取闹。

前段时间,爷爷和奶奶聊天时,他无意中听到,校嘉华上次回家又是发脾气, 又是生病的, 完全是因为白恪言。

白恪言明明答应了她, 上上个月就回家, 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推迟到年底。

哼, 欺骗娘, 让娘失望, 还连累自己被骂,校大宝对新爹爹, 原本有十足的好印象,现在也生生打了个折扣。

后来,校嘉华和白恪言结婚办喜酒的事,又提上日程,全家人都在为嫁妆和宴席的事,前后忙碌着。

校大宝插不上手, 也帮不上忙, 正觉得孤单, 偏偏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对他开玩笑——“大宝,等你娘跟你爹入了洞房, 以后生了小宝宝,就不要你们了!”

校大宝气极,把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打走, 小石头还在旁边,拉着他的衣角,一本正经地劝他,“哥,咱娘说了,不准打架!”

没心没肺的,校大宝更生气了。

晚上回到家,小石头被奶奶哄得呼呼大睡,他自己却失眠了。

校大宝忍不住问自己,他真的喜欢白恪言这个爹爹吗?他真的希望他回家吗?

应该是喜欢的。因为他长得很高、很和善,他和自己的亲爹爹一样,也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尽管,在校大宝很小的时候,校二哥就驻扎部队了,校大宝对亲爹的印象,其实也不深。

校大宝更喜欢白恪言的一点,就是他在自己面前,从不摆新爹爹的架子。他会用很平和的语气讲话,还给他和小石头买大白兔和小青蛙。

可是现在,这个名义上的爹爹兼提款机器,要真真正正和娘亲结婚了。

以后,白恪言还会退伍,和他们住在一起。爹娘再生小弟弟、小妹妹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他和小石头好吗?

不得不说,小孩子太聪明,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

校嘉华也是个从小被父母宠大的宝宝,自然顾及不到校大宝的敏感心思。

但是白恪言早先也是父母离异,因而一开始,他就能理解校大宝眼中的敌意。这种隔阂,井不是几块奶糖,几个玩具,就能化解的。

所以此刻,面对校大宝的别扭,白恪言什么都没解释。

他一只手抱着小石头,另一只手接过手杖,对校嘉华建议:“笑笑,外面冷,别让孩子冻着,咱们先进去吧。”

“……”校大宝更心塞了,竟然只顾着抱弟弟,也不来哄他!

晚上吃了饭,老两口还回校老大家。

校嘉华在厢房,哄两个孩子睡觉。白恪言则在主卧,收拾带回来的行李。

他第二次进入校嘉华的闺房,发现这里,和他去年回来时看到的,已经大不一样。

双人床变得更宽更大,墙上贴着大红的囍字,衣柜、桌子全都是新的,梳妆的镜子上还印着戏水鸳鸯。

校嘉华每天工作那么忙,肯定没有时间打理这些。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岳父岳母的手笔。连一柄梳子,一条毛巾,都是老两口精心挑选的,足见他们对女儿、女婿的重视。

不过,房间最亮眼的,还是后墙被打通,多出来了一间单独的卫浴。

这倒是校嘉华的杰作。

从上海回来后,她心心念念的,不是高楼大厦,也不是美味小吃,而是二婶家,公馆主卧里的独立卫生间。

试想一下,阴冷的冬天,大晚上的,她再也不用顶着寒风洗头发、洗澡,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所以,从上海回来后,哪怕再忙,校嘉华还是亲手设计图纸,改善了自家卧室的装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由于村子里没有通电,卫生间无法安装热水器。校嘉华只能一口气,囤了十几个热水瓶,放在浴缸旁边备用。

又聪明又精致,还真是她的生活风格。

校嘉华偎着两个孩子,说了不少贴心话,等他们睡着,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白恪言已经洗漱完毕,换了睡衣,干净利落地坐在窗台。他把校嘉华的梳妆台,当做临时书桌,埋头读一本晦涩的物理资料。

见校嘉华进来,他合上书,关切地问:“大宝和小石头,都睡着了吗?”

校嘉华点点头,同样急切道:“白恪言,你快把裤子脱了!”

“……”

白恪言愣了一下,见校嘉华直直盯着自己的右腿,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想歪了,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伤处。

白恪言虽然伤得很严重,但是好在年轻,恢复得也比想象中快很多。离开维持平衡的手杖,他也能独立做很多事情,只是速度慢一些而已。

可是他在和敌人搏斗的时候,身上还中了刀伤。缝合后,留下了几道狰狞的疤痕,到现在也没有消除,女孩子看见了,只会被吓到。

所以,白恪言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他红着脸,站起身,绝口不提自己的腿伤,而是轻轻把校嘉华推进卫生间。“笑笑,热水我都换好了,你快去洗漱,小心水凉了。”

没有一个女人,能在大冬天,拒绝热水的诱惑。

等校嘉华拖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白恪言又抽出毛巾,很自然地给她擦头发。

他的动作又轻又柔,一如既往。校嘉华沉浸在他温柔的大手里,脑袋一啄一啄,渐渐睡了过去,再也不提看腿伤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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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校嘉华一起床,白恪言已经带着两个小家伙,在厨房忙活了。

吃早饭的时候,校嘉华啃着杂粮窝窝头,一脸“欲求不满”地看着他。

白恪言知道她在想什么,面上一红,却十分淡定,给校大宝和小石头各夹了一块腊肉。

校嘉华暗笑,这男人是在害羞啊,所以昨晚,死活不肯在她面前脱衣服,也不肯让她看伤口。

哼哼,等着吧,他们明晚就结婚了。到时候,还不是要被她看光光!

早餐吃到一半,校老栓和校大哥拉来了一架子车的蔬菜粉条、豆干腊肉……

婚宴婚宴,重点是“宴”。这些菜品,都是全村吃席的时候用的。

很快,崔丽芬和校大嫂也领着一帮妇女、小孩,有人抬着桌椅,有人拎着蔬菜,浩浩荡荡地赶将过来。

而几乎同时,农场的几个食堂师傅也来帮忙,他们先在校家的院子里,糊了几个临时灶台。等灶台烘干,就用自带的锅碗瓢盆洗起了菜。

大家都是自发来帮忙的,个个干得热火朝天。有几个胆大的媳妇儿,见新郎官腼腆,故意引他说话。白恪言招架不住,校嘉华也不帮他解围,只在旁边笑得幸灾乐祸。

校大宝没眼看,拉着小石头跑到外面,找小伙伴扔弹珠去了。

最后赶到的,是赵村长和孙支书。他们领着村子里的男人,吆五喝六,抬了两头生猪肉过来。

赵村长红光满面,对众人宣布:“明天是笑笑和白同志的好日子,后天就过年了。咱们村上半年的小麦,下半年的玉米,都大丰收了,也算是双喜临门!所以,我跟支书商量,杀几头猪,犒劳一下大家。也祝笑笑和白同志,新婚快乐!”

今年冬天,村子有了供销社,物美价廉的棉衣供应充足,人人不挨冻,校嘉华功不可没。大伙一听又有肉吃,都兴奋地鼓起掌来。

几个人抬着猪肉进了厨房。队伍里,一个浓眉大眼,穿着军装的男青年,朝校嘉华走过来。“笑笑,我回来了。”

校嘉华愣了一下,才惊讶道:“赵勇哥?”

这位也真不愧是上交国家的男人。去年秋天,赵勇去当兵后,才短短一年没见,晒黑了,人瘦了,下颌线也历练出来了,整个一精神小伙。难怪校嘉华一开始没认出他。

赵勇看着校嘉华,语气惆怅:“是啊,没想到你还是要结婚了。祝福……”

祝福她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同志,谢谢你对我爱人的祝福。”白恪言扶着手杖走过来,稳稳牵住了校嘉华的手。

赵勇立即找准了自己的定位,眼里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校嘉华有点心虚,暗想小白同志,你可千万别误会。

村长赵富达见气氛不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急忙岔开话题:“白同志,你的腿伤是怎么回事?”

夫妻俩正要回答,校大宝和小石头兴冲冲跑进来,“娘,娘,外面有解放军,好多个呢!”

话音刚落,几个穿制服的解放军战士,就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了进来。

原来是郝连长、韩栋,和当地的几个公安、战士。他们身后,还跟着镇长刘三德、以及县里的一些领导。

白恪言立即向他们敬了个军礼。

郝连长和领导们来到校家,是专门为白恪言举行一等功授奖仪式的。他们带来了红花绶带、奖章证书,还有一块大牌匾,上面写着“一等功臣之家”六个大字。

得到这样的荣誉,真是祖上修来的福气。

郝连长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宣读了一等功的获奖词。老乡们这才知道,白恪言是为了维护基地安全,保护人民群众才受伤的,大家看他的眼神,已经从羡慕变成了崇敬。

就连校大宝和小石头,听到白恪言当时伤得那么严重,也又惊又怕地哭了。

县领导激动地与白恪言握手:“白同志,你是我们太丰县的女婿。你立了一等功,给县里带来了莫大的荣誉,全县都为你骄傲、自豪!”

他又对刘镇长和赵村长道:“明天是白同志和校同志大喜的日子。他们一个是一等功臣,一个是劳动模范,这就是先进家庭!你们要多关注,先进家庭有啥缺的,该奖励的奖励,该照顾的照顾。”

刘镇长连连点头称是,赵村长甚至表示,要再杀两头农场养的羊,让全村都好好庆祝庆祝。

悬挂牌匾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围观、帮忙。只有校大宝低着头,他觉得这块牌匾,是那么沉重。

校嘉华走到儿子的身边,弯腰笑道:“这就是你的解放军爹爹上次失约,不能回家的理由,我们都原谅他,好不好?”

校大宝没理她,一扭头,跑到白恪言身边,轻轻抱住他的右腿,蹭了蹭,心疼地喊了一声,“爹!”

白恪言动容,他回应了一声,拍拍儿子肩膀,安抚道:“放心,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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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授奖仪式,让白恪言在孩子心里,变成了英雄。但接下来,校大宝和小石头觉得,白恪言直接封神了。

因为,仪式结束后,郝连长、韩栋和几个战士,没有急着离开。他们留下来,从发电站引来一条线路,临时为校家架起了灯泡和电线。

连着这根电线,他们在门口的两棵老梧桐树上,挂起了一张白色的大幕布。乡亲们,尤其是年轻人、小孩子们,瞬间沸腾了,原来这是要放电影呐!

大家平时想看场电影,只有等到逢年过节,镇上有庙会,还要走上十里八里的夜路。但是今晚,在村子里、家门口,摆个小板凳就能看,简直不要太美好。

所以,不到天黑,校家门外,就坐满了人。放映员是郝连长和韩栋,一群小孩子围着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影片盒子,埋怨着天空,怎么还不黑下来?

终于等到月朗星稀,夜黑风高,白色幕布上,音乐和画面同时响起,大家都自发的鼓掌,喝起彩来。

第一部电影,是前两年刚刚上映的《地道战》,校嘉华上辈子,是拿它当经典老片看。但是今晚,它无疑是时下最火最热的电影大片,老乡们都没有看过。

校大宝和小石头搬着小板凳,坐在最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就差把脸贴在幕布上了。

时空场景不同了,校嘉华也觉得新鲜,倒是想多看一会儿。可是后面,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院子里,白恪言正在熨平被风吹皱的喜联。

见她进来,白恪言顿住,柔声问,“怎么,电影不好看吗?”

校嘉华:“好看极了!可是,你为什么不看?”

白恪言微笑:“我在部队,已经看过了。”

明天就要正式拜堂、宴请宾客了,白恪言更想确保,家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干干净净,尽善尽美。

校嘉华拦住他:“先别管这些了,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白恪言不解。

校嘉华挑眉:“去劳动棚呀,这么重要的日子,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咱爸吗?”

想,怎么可能不想。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昨天到家时,白恪言就想去劳动棚,看看白忠实了。

“现在就去?”白恪言重新拿起手杖。

校嘉华牵住他的手,“别急,你的腿,这样走路可不行。咱们先绕到院子后面。”

公司的小轿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