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还是不停地流到了龚道进的身上，龚玥没有去擦，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和爸爸如此亲近了，只要他们的交易成功了，爸爸马上就会被送入火化间，爸爸也会马上从她眼前彻底消失，化成一堆灰，准确的说法就是化成潮子的三年半减刑。

刘立海走进太平间的时候，黄监狱长迎了上来，望着刘立海问：“刘县长，决定了吧？”

“我们接受这个条件，不过我要的材料请马上给我准备好，而且要盖上有效的章子。”刘立海提了自己的要求。

“你们先把人火化了，这些手续我们马上办理好吗？”黄监狱长见刘立海终于接受了这个条件，内心的巨石一下落下去了一般，有些惊喜地望着刘立海问。

“我必须看到盖有有效章子的文件后，才会让我爸的尸体化火，否则，免谈。”说着，刘立海就要回太平间去。

“刘县长，请留步。”黄监狱长急了，上面已经有命令，必须让他们尽快化火掉龚道进的尸体，夜长就会梦多。

刘立海停了下来，望着黄监狱长，“你要的东西，我们一定会给你办到，你，你能不能帮个忙，现在把尸体火化掉呢？”

刘立海不可能松步，尽管姚海东领着专家已经拿到了尸检，可是他们的意图只不过为了他们的打算，真正为了方叶紫和龚玥的利益，他们怕是不会去考虑的。

“这样吧，黄监狱长，你和上面商量一下，让他们先发一份盖有有效章子文件的传真件过来，这样，我们都好交待是吧？”刘立海不得不给黄监狱长建议。

“对呵，我们马上去办。”黄监狱长如狱珍宝一般，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于是挥手和刘立海告别，领着几个人去办理刘立海要的东西去了。

刘立海重新回到了太平间，方叶紫已经说服龚玥接受这个现实。一见刘立海进来，便问：“协商好了吗？”

“是的，他们去办理相关材料去了，爸可能也会马上火化的。我给我的司机打电话，让他赶过来，只要爸一化火，我们就回去好吗？”刘立海用商量的目光看着方叶紫。

“早点回去吧，在这里我的心一直不踏实。”方叶紫说了一句。

“我去准备。”刘立海走出了太平间，先拔通了姚海东的电话，姚海东还在路上，问刘立海：“事情有进展了？”

“是的，秘书长。十万的赔偿，为潮子争取三年半的减刑。”刘立海把条件说了一下。

“这个条件很不错。”姚海东说了一句。

“他们需要马上火化。”刘立海把情况说了一下。

“我给大书记汇报一下，你等等。”姚海东挂了电话，这尸体就是最好的绑架武器。当然了，他们已经拿到了尸检结果和录音，就算后来他们一直辩解也没用了。

郭宝鑫书记的手机一通，他就接了电话，姚海东把刘立海的话重复了一遍后说：“请大书记指示。”

“办得很好。能火化就火化掉吧，我们也没时间在这么一件小事上耗下去，把这事处理完毕后，你们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吧。”郭宝鑫书记又提到了要姚海东和刘立海去他办公室的事情，看来他确实开始信任他们了。

“好的。”姚海东此时的心情好到了极了，很快地回应了郭宝鑫书记一句，对方便挂了电话。

姚海东给刘立海打电话，电话一通，姚海东就说：“小刘，能早点火化就早点火化吧。早点回来，这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呢。而且大书记说了，这事处理不错，尽快完毕后，他要召见我们啦。”

姚海东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在手机里很开心地对刘立海说着，刘立海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是啊，做梦都没想到会被省委书记召见，这一天却真实地摆在了他的眼前，他却感觉胸口堵得慌。

“怎么啦？”姚海东见刘立海没回话，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早点回去。”刘立海被姚海东问得清醒过来，赶紧解释了一句。

姚海东挂掉了电话，可刘立海的脚步却变得极其沉重，他还不如龚玥呢，龚玥会为拿龚道进的命换来潮子的自由而暴哭，潮子也会为此而内疚于龚道进，而他呢？他不同样是拿着龚道进的命参与到了他们的交易之中吗？

刘立海此时无法如龚玥那般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他此时要做的就是等着黄监狱长的材料，然后火化掉龚道进，自己踩在他的尸体上重新找到更大的靠山。

“卑鄙、无耻。”刘立海觉得现在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尽管他一面痛骂自己，一面还是给司机小周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来临城接他们，今晚一定要离开这个带着卑鄙交易的地方，刘立海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了。

刘立海刚回太平间，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黄监狱长的，他赶紧出了太平间，在走道的另一端，黄监狱长向他招着手，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要接下那一张纸，一如他接过石志林递过的传真一样，就那么一瞬间，这一切一切都会沉入最最阴暗之中，永远不会再见光了。

刘立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没有任何的成就感，尽管他和姚海东的处理结果得到了省委书记的赞同，可还是抵消不了他此时此刻的内疚。

黄监狱长也迎了过来，把传真交给了刘立海，刘立海看了看，都是他提出来的文字内容，没什么出入，便说了一句：“谢谢黄监狱长了，我们马上火化。”

“小兄弟，这样就对了，我们都是办事的人，也为难啊。谢谢小兄弟了，有机会再请小兄弟喝酒。”黄监狱长伸手拍了拍刘立海的肩，一副很亲热的样子。

事情解决了，大家就回到了朋友的状态，这就是官场。刘立海必须去适应的一个地方，而且他也不可能再退出来的一个地方。不要说他无处躲藏，就算他可以再返回北京去，他也是孙小木嘴里的逃兵，他都已经参与了这样那样的交易，他已经被染上了机关的秘色，他不想了，他就要让这种秘色来得更浓一些，更重一些。

刘立海如此想的时候，对黄监狱长报了一个微笑，说了一句：“去林县或者去京江的时候，支一声，兄弟一定黄大哥喝酒。”

“好的。”黄监狱长伸出手，刘立海也伸出了手，这一对一个小时还处于对立的双手，此时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握完手后，黄监狱长留下了吴主任协助化火的事情，他便带着其他几个人离开了医院，同时也打道回府去了。

因为该谈的条件都谈妥协了，剩下的火化事件就变得格外简单，吴主任叫的车，一行人去了火化厂，当尸体被推入滑道时，方叶紫撕裂般地哭叫着：“老龚，老龚，”那种凄惨的叫声，让刘立海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去，他对不起她们，他也对不起龚道进。

刘立海没去劝方叶紫和龚玥，任由她们哭喊着，因为龚道进就要化为一堆灰了，这是她们最后和他相处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过多了多久，刘立海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小周的，小周已经到了临城，看来他在路上把车开得很快。

“小周，”刘立海叫了一声。

“刘县长，我都知道了。你们在哪里，我已经到了临城。”小周很体贴地说了一句。

刘立海倒没想到小周会说这句话，他都知道了？那么林县也都知道了？显然这是石志林故意放了消息出去，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坐稳林县的位置吗？

刘立海如此想的时候，内心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气愤。“石志林，还有秦洪，我迟早要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刘立海在内心如此下着决心，嘴上却告诉了小周，他们的地址。

小周的车子到达火化厂时，龚道进的尸骨已经火化结束了，装进了一个黑色的骨灰盒里，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最终留下的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黑盒子了。

方叶紫此时没哭，紧紧地抱着黑盒子，龚玥也没哭，挽着方叶紫的手臂，缓缓地走到了刘立海的车边，刘立海等她们上车后，和吴主任象征性地握了握头，便头也没回地回到了车上，让小周开车。

刘立海坐在前座，他本来想问问林县有什么传闻，又担心方叶紫受不了，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倒是小周，问了一句：“刘县长，是回林县吗？”

这话倒把刘立海问住了，他回头去看方叶紫，方叶紫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她沉浸于自己的伤痛之中。

刘立海不得不把目光转向了龚玥，龚玥显然听到了小周的话，问了一句：“林县是不是知道了我爸的事情？”

小周没想到龚玥会这么问，一时间拿不准说什么，就把目光投向了刘立海，刘立海便接过话说：“大致知道了吧。”

“我们先回省城自己的家里，明天再回林县老家，我爸还是喜欢叶落根的。”龚玥此时显得如一个大人一样。

“好的。”刘立海应了一句，小周便没敢再说什么，一心一意开着自己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