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明, 明堂也塌了?”隆盛帝的反应之剧烈,都不能用瞳孔地震来形容——

之前牌位出现裂缝,他虽然受了惊吓, 可多疑的性子,又让他觉得, 会不会是人为?毕竟天上的仙人那么忙,怎么可能随时注意着下界的情形?

可没想到暗卫的调查还没呈上来呢, 老天爷就以雷霆之势向他表明, 他就是这么闲!

竟然能连宫殿都给压垮, 这样的暴雪, 根本闻所未闻。

更别说, 还连累的历代祖宗都受冰天雪地之苦。

一想到因为他的莽撞,祖宗们极有可能这会儿就在天庭受罚,隆盛帝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边急急撤回暗卫, 令他们别再追查, 另一方面又派出一批宫使,以皇后的名义,往姚家送去大批赏赐——

希望仙家明白,他已经知道错了,赶紧收了这场雪吧。

“听说这次啊, 宫里又送来了整整十二件顶尖的羊毛衣之外, 还有上好的银丝碳, 各色首饰……”

丫鬟小声回禀着——

相较于侯夫人江氏和梧桐苑舜华、大少夫人林氏那里的欢天喜地, 周静柔这里无疑就有些死气沉沉。

周静柔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明明就在数月前,整个侯府人气最足、最热闹的地方还是萱草堂和她的住处。

那会儿走出去,府里那个下人不是逢迎巴结, 唯恐有哪怕一点会惹到她不高兴的。

最漂亮的衣服让她先选,最精美的首饰也是她先拿……不论走到哪儿都听不完的好听话。

可这才过去多久啊,一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前儿个走出去,那些丫鬟们竟然故意无视了她的存在,连问声好都没有……

这样被人无视的日子,周静柔真的一天都过不下去了。甚至觉得,就是侯府吃穿用度都是上佳的又怎么样,她宁愿搬离这里,再不见到这忘恩负义的一家人才好。

可姑祖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

这些日子,周静柔真是连萱草堂也不愿意去了

倒不是说她真就怨了周氏,而是觉得,姑祖母,真的好可怜。

都这么巴心巴肺的向着侯府了,结果还要被人慢待至此……

“对了,还有一件事。”看周静柔始终不做声,丫鬟犹豫了一下,又道,“那位秦公子,在角门那儿求见呢,眼瞧着这雪越下越大了,也不知道秦公子走了没有……”

“你是说,敬云哥哥?”周静柔果然有了反应,想也不想的站起身形,“我去看看。”

走了几步又顿住,哑声吩咐丫鬟:

“拿把大些的油纸伞,再拿个手炉。”

看她眉眼中终于有了些鲜活气,丫鬟也终于松了口气,又赶紧拿了一袭兔毛领的斗篷想要给她披上。

却被周静柔拒绝:

“拿柜子里那领火狐皮子的吧。”

“好。”丫鬟抿了抿嘴,又去拿了另一件斗篷,“是奴婢没见识,这雪地上,还真就是红色的漂亮。”

周静柔没说话,任凭丫鬟服侍着她穿好。出门时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

雪还在悠悠扬扬的下着,整个侯府都静悄悄的。周静柔一路行来并没有碰见什么人。

至于说角门那儿,值守的婆子也不知躲到那里避雪去了,同样一片静悄悄。

一片冰天雪地中,静静伫立在角门外的那道颀长身影,特别显眼之余,莫名的更多了几分凄怆。

周静柔怔怔的站在那里,只觉眼睛酸涩无比——

怎么会有敬云哥哥这么傻的人?

竟是看不出,姚舜华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吗?没瞧见连姑祖母这样慈爱的长辈都容不下,敬云哥哥为什么还要拿她当宝?

一直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雪地中的秦敬云,无疑也瞧见了这边的周静柔。

乍然瞧见那抹快步走来的火红影子,秦敬云只觉眼睛火辣辣的——

曾经秦敬云无比坚定的认为,他和舜华两者之间,更离不开对方的,是姚舜华。

即便之前舜华一再坚决表明,她不愿意和秦敬云再有任何纠葛,秦敬云一直都是不肯相信的。

毕竟

一个人的感情,怎么可能那么快说变就变?

要知道这之前,舜华对他的话根本是奉若纶音。

还想着只要自己矮下身段,用不了多久,就能赢得舜华的谅解。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先后出了母亲在郑太妃寿宴上诬陷舜华和妹妹在金殿上想要对舜华落井下石这样两件事。

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秦敬云对母亲和妹妹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可这些天来瞧着因为父亲冷待,迅速憔悴苍老下去的母亲,和整日躲在房里不停哭泣的妹妹,秦敬云却又心软了——

再是不堪,那也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啊。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今之计,要想帮着母亲和妹妹摆脱困境,只能着落在舜华身上。只要舜华肯原谅他们,并说服侯夫人,两家婚事继续,母亲和妹妹承受的所有劫难,都能消弭于无形。

当然,为了母亲和妹妹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喜欢舜华啊。

眼下瞧着,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舜华真的过来见他了。

秦敬云急切的往前迈了一步,无奈在冰雪中站的久了,双腿早失去了知觉,身体一个趔趄,朝着地面就栽了下去。

千钧一发的时候,眼前一个红影一闪,却是周静柔不知什么时候开了角门,正急速跑过来。

秦敬云下意识的伸手一抱,就把周静柔抱了个正着,下一刻却又赶忙松开,结结实实的趴在了雪地里。

周静柔眼泪一下下来了,低低叫了声:“敬云哥哥……”

秦敬云明显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神情愕然:

“静柔,妹妹,怎么是你?”

“是我。”周静柔刻意避开秦敬云眼睛中的那抹失望,“你摔得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我,没事……”秦敬云顿时狼狈不已。下一刻,眼睛又闪出些亮光来,“是舜华妹妹让你过来的,对不对?”

“不是。”周静柔只觉胸腔处顿时堵成了一团,眼圈也红了,“下这么大的雪,敬云哥哥何苦来哉?姐姐要是想要见你,早就出来了……我也要回去了

不然真被姐姐看见,说不得我也……”

明显就有些说不下去,直接把手里的油纸伞和手炉塞到秦敬云手里:

“敬云哥哥莫要如此自苦,哥哥来年不是还要参加科考吗?这真要伤了身子,还怎么应试?”

一番话说得秦敬云一颗心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难道舜华她当真如此狠的心,连静柔妹妹都能想到的事,她就真的一点儿也想不到吗?

“静柔妹妹——”看周静柔要走,秦敬云忙追了一步,“你等等……”

“我想见舜华妹妹,静柔妹妹,能不能帮帮我?妹妹的大恩大德,哥哥没齿难忘……”

“那两个贱人!”春草看的不住磨牙——

这么着拉拉扯扯,真就以为大雪天,就没有旁人瞧见吗?

越想越怒,止不住看了眼旁边的舜华——

雪下的大,天气奇寒,担心云潇潇旧伤复发,舜华可不是一大早往老荣喜那里留了口信,说了今儿个会过去的事?

不过是突发奇想,想着角门这儿腊梅开得好,不然折几枝给姐姐带过去,谁想竟然瞧见了这么难舍难分的一幕。

不过相较于春草的愤怒,舜华更多的却是释然——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这两人就已经郎情妾意了吗?

倒不是说她不相信秦敬云对她的感情,相反,秦敬云对她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人秦敬云那样的多情种子,却怎么也要雨露均沾的。

比方说娴雅柔静的沁玉妹妹,温柔可人的静柔妹妹,即便不能全身心去疼爱,可是分出来一些怜爱给她们,不也是很正常吗?

正如他八抬大轿娶了周静柔做妻子后,却还要三不五时对月吟诗,深情悼念她这个早死的未婚妻——

这边说着最深情的话语,并不耽误转身就做最渣的是。

而这也正是舜华会觉得秦敬云恶心的最根本原因。

“奴婢这就过去,倒要看看那两个不要脸的怎么说!”春草说着,就要从古梅树后绕出来。

却被舜华拦住:

“不许去。”

为什么要去阻拦呢?他们这样倒

也挺好的,毕竟,应该就是这几日,三哥就要回来了。

姚舜华巴不得这两个情难自禁些才好呢。虽然会伤着三哥,可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能早一日看清周静柔的真面目,对三哥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小姐,你就是太心软了!”春草气的不行——

明知道秦敬云差点儿和小姐订婚,即便眼下两家闹崩了,周静柔吃姚家的喝姚家的,怎么也应该想着避点儿嫌吧?

竟然就这么着毫无顾忌的凑上去,说的再冠冕堂皇,可要说没有私情掺和在里面,她春草是死也不信的。

“心软?”舜华摇了摇头,“你错了。”

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姚舜华怎么可能还有“心软”这种东西?

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冷冷看了一眼依旧在喁喁细语的两个人,舜华抱着梅□□直上了马车。

车子快到老荣喜时,舜华掀开车帷,往外面看了一眼,却是旋即一怔——

一个身着青衣的单薄影子,正负手站在那片冰天雪地里。

“停车。”舜华忙让车夫把马车停到路边,又慌忙回身,拿了件纯白色的羊毛衣和一件同色绣云纹的鹤羽大氅。

刚要往车下跳,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正好握住舜华的手腕。

舜华反手和萧恪十指交握,边下车边小声抱怨:

“姐姐身子骨弱,让汪海在外面等着就行,怎么就那么站在冰天雪地里?”

“即便要出来迎,可也穿厚些,还穿的这么单薄,瞧瞧这手冰的……”

舜华心疼的不住揉搓着萧恪手,好容易觉得暖和了些,又塞了个手炉过去:

“拿好,姐姐赶紧把毛衣和大氅穿上。”

“不冷。”任凭舜华一边牵着他的手,一边不住唠叨着,萧恪乖巧的就和一头大猫似的。

“什么不冷啊,必须穿上。”舜华做出凶凶的表情,把羊毛衣塞到萧恪怀里,“这毛衣可是我亲手织的,你要是不穿,我就再不给你织了……”

话音未落,手就是一紧,萧恪有些绷着的声音跟着传来:

“我穿。”

舜华脸就有些发红——

江氏对她一向娇惯,女红馔食都是平平。比方说这毛衣,她织了拆、拆了织,织的最好的这件,比起其他纺织女,依旧是差了太多。

只是舜华特别喜欢瞧见萧恪听说是她亲手做的时,那份由内而外的开心,到底还是鼓足勇气送了过来。

萧恪捧了毛衣,转身要去后面换时,忽然又停住,抓起舜华的手。

舜华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却哪里有萧恪的力气大?

手指到底被萧恪拉到了眼前。

一眼瞧见指腹上磨出的红痕,萧恪明显顿了一下。

“就红了一点儿,不疼的。”看萧恪神情严肃,舜华忙道。

“以后不许再动手做这些东西了。”萧恪好一会儿才道,只觉那红痕刺眼无比。恨不得做些什么,让那红痕立即消失才好。

“知道了,知道了,”舜华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只觉得姐姐也太小题大做了,实在是相较于姐姐受过的伤,她这点儿红痕算什么?

不是皮肤太白了,稍微有点印子都好明显,说不得这会儿,早就无影无踪了。

萧恪手指在那些红痕上摩挲了片刻,明显对舜华的不以为意很是不满:

“你保证。”

“好,我保证……”舜华真是哭笑不得,推着萧恪进了房间,“姐姐你快换上,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对了,还有梅花呢,我们家那棵古梅树开了……”

“你喜欢梅花?”屏风后换衣服的萧恪顿了下,“我知道有个地方,梅花开的最好。”

“你是说德源寺吗?”舜华马上想到了一个地方。

“嗯,待会儿我带你过去看。”

“可以吗?”舜华眼睛顿时一亮,转而又想到了什么,小脸又皱了起来,“这么大雪,马车上不去的。”

“我们骑马过去。”萧恪却是不以为意,“我带你。”

对他的逐风而言,这样一场雪,算不了大事。

要出门时想到什么,萧恪又拿起大氅。

“姐姐真乖。”舜华接过大氅,勾着萧恪的脖子往下

压些,帮着他把飘带系好。

又退后一步,瞧着终于被自己成功裹成了一个球的萧恪,满意至极:

“以后再出来就要这样穿,不许不听话。”

任她随意摆布着,萧恪始终不发一言。一直到舜华彻底满意,才上前一步,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走吧。”

“哎呦!”舜华受惊之下,一下抱住了萧恪的脖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萧恪送上一头异常高大神骏的枣红色大马。

萧恪随即飞身而上,用大氅把舜华遮的严严实实,然后抱紧舜华的纤腰,一扬马鞭,两人一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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