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隆盛帝一个激动, 呼吸都停了一瞬——

就说姚县君的梦别有深意,还真让自己赌对了。

说句不好听的, 作为一年的开头,万物之始,元日大祭可是象征着一年的气运。

真是元日大祭时天空始终布乌云密布,心情晦暗的绝不只是隆盛帝,还包括满朝文武。甚至这一年里如果发生什么难以规避的天灾**,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缸的很有可能就是隆盛帝。

毕竟元日大祭时,上苍就已经表达了对你的不满吗。

结果他力排众议, 按照仙人梦中指示,圣裁独断, 选了辰时中祭天,奇迹马上发生。

事实上不止是隆盛帝,下面凡有资格列班两旁的一众臣子, 何尝不是激动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之前还是阴云密布, 结果皇上一脚踏出,就云散日出。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的万岁爷确然福运深厚, 深受上苍庇佑。

而事实上还不止如此,随着乌云一点点散去, 隆盛帝登上高台时, 每踩一步台阶,脚下云影的形状都不尽相同, 等他上到最高点时, 透过云层的阳光正好形成一朵巨大的莲花形状, 更甚者还不偏不倚,恰恰把隆盛帝罩在其中。

这样的奇景,让隆盛帝人直接就傻掉了。高台下众人更是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们中不乏和隆盛帝年龄相当, 甚至比隆盛帝还要苍老的臣子,两朝元老、三朝元老的,什么都有,随从皇上参加元日大祭也都不是头一遭了,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般神迹!

一时不等唱礼官喊出“跪拜”两字,纷纷纳头便拜,“万岁”之声,更是和山崩海啸一般。

隆盛帝站在高台之上,俯视下面群臣激动的涕泪交流磕头不止,天崩地裂一样的景象,不期然想起他登基之后第一次以天子身份主导元日大祭。

那会儿激动、踌躇满志的心情较之今日,犹有不如——

虽然再不愿意承认,隆盛帝也知道自己老了。鬓间日益增多的白发并渐渐孱弱的身体,让隆盛帝清楚的认识到,或者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和列祖列宗一般,魂归天上。

自登基以

来,隆盛帝自问也算勤勉,可偏偏他执政期间,却不知为何灾厄不断。

以致隆盛帝不时就会陷入自我怀疑中,觉得是不是自己之前和兄弟在争位时,杀戮太多,上苍才会如此频繁降下警示。

这样的心理之下,三不五时的就会做一场噩梦。梦中无一例外都是去世的先皇带着他那几个争位失败的兄弟手持利斧铁鞭,围着他严加笞打……

却是直到这一刻,隆盛帝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恐惧终于彻底放下,更是无比自豪的笃信,他才是真龙天子。得以继承帝位,完全是天命所归。

至于那些在夺嗣中死去的兄弟,分明是冒犯了他这真龙的神威,自寻死路才是,祛除了多年的心病,隆盛帝这会儿当真觉得神清气爽、快要飞升一般……

因为巨大莲花形光影的出现,祭台这边的气氛空前高涨,直到隆盛帝走下高台,还有不少大臣涕泗交流不停跪拜,更有少数自觉颇得隆盛帝看重的,竟厚着脸皮上前,请求隆盛帝给家中孩子赐名,希望借以沾沾皇上身上的无上福泽……

元日大祭圆满结束,紧接着就是臣子们向皇上敬献节礼。

首先是皇子们出场。

三位年长皇子均已经各有司掌,除六殿下萧恪逢大节庆负责安保从不出场之外,三皇子和五皇子每年献的节礼都是诸位大臣密切关注的对象——

皇上日益体衰之下,立嗣的呼声越来越高。

萧瑢和萧玦两位皇子,算得上是旗鼓相当——

萧瑢占了长之外,更有贤名流传,可惜太过体弱;

萧玦则是身强力壮,无论文韬还是武略都有锋芒,不足之处则是非长非嫡。

如此各有长板和短板之下,双方势力根本不放过每一个能得皇上青眼的比拼场合。更不要说元日大典这样万众瞩目的大日子了。

眼瞧着众人的视线纷纷集中过来,萧玦笑吟吟的冲萧瑢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瑢冲萧玦点头,笑的谦恭:

“为兄就献丑了。”

瞧见下面弟兄两个兄友弟恭,龙椅上的隆盛帝也是老怀大慰——

尽管他年轻的时候,和兄弟们为了这

把椅子斗的血流遍地,却雅不愿儿子们也乌鸡眼似的,非要你死我活不可。

眼下瞧着两个儿子言笑晏晏,隆盛帝自然很是开怀。

萧瑢出列,手捧覆了红绸的托盘,跪倒在御阶下:

“儿臣叩拜父皇万福金安……这份新年贺礼,儿臣不敢居功,全赖父皇洪福、百姓勤勉……曲辕犁问世,耕作良田十六万七千余顷……预计每亩可增产至少三十斤粮……”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惊叹之声——

都说民以食为天,可别小看这三十斤的增幅,毕竟有不少曾经主政一方的官员最是清楚,眼下大楚良田产量尚且不到三百斤。

更别说那么大的面积,这三十斤的增幅核算起来,于国家而言,根本就是一笔了不得的数字。

隆盛帝虽然也早料到这一点,可听到具体数字,还是开心的见牙不见眼。

“……这第二桩,则是羊毛衣……当初全靠了父皇一双慧眼,特特让波鲁尔王子以羊毛抵岁贡,如今羊毛衣之盈利,已经数倍于岁贡之数……”

这话也不假,今年天气极寒,光波鲁尔一人往销草原的羊毛衣,大楚就赚了个盆满钵盈。更别说还有楚国国内那些大富豪……

这两件事当真是全说到了隆盛帝痒处,瞧着萧瑢手中的托盘,竟是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思:

“你亲自呈上来。”

萧瑢应了一声,在地上磕了个头后,随即起身。他这边身形刚一动,天上云影竟是再次变幻,几道镶着金边的光线正好打在身上,远远瞧着,就好像授勋的绶带似的。

不知谁先喊了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洪福齐天!”

下面顿时一片应和声,跪下来磕头的臣子再次上演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气势。

萧玦瞧的暗暗咬牙,心说老天是不是瞎了眼,萧瑢他做了什么啊?不过全是运气好罢了。

好在他也不差,比方说手里关于边关的捷报——

虽然对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姚平远厌恶不已,可不得不说,他手中的这份丰厚节礼,姚平远依旧占了极大的分量。

又瞧瞧那变

化多端的光与影,萧玦微微一笑,就大步而出——

从小到大,他都比老三有着更好的福运。以老三那副眼瞧着根本就活不长的模样,老天尚且如此赏脸,那他出现,岂不是要有更大排场?

隆盛帝也微笑着看过来,就是那些拥戴萧玦的大臣们,暗中也纷纷攥紧拳头,对上三皇子,他们家五殿下绝不能输。

正这么想着,一阵风刮来,天上顿时云层翻涌,光影旋转。

萧玦深吸一口气,随即一步迈出,一道白光跟着从天空落下,紧接着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炸雷就在头顶炸响!

“啊呀,这雷声好吓人啊!”

“感觉地动山摇似的!”

“可不是……”

大殿之上尚且如此,坤宁宫那边都是女人,更是被这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得个个白了脸。

当然要说与众不同的,还是五皇子妃郑沁玉。

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元日的大致情形,她梦里可是也依稀梦到了——

皇上祭天之时,乌云压顶,结果等到五皇子献礼时,竟然天降祥云莲花,一众大臣当时便跪下,说是天意不可违,请求皇上顺应天意立五皇子为嗣。

因事发仓猝,皇上没有立即答应,结果很快,天上就落下一道惊雷,直接劈断了殿前一棵几百年的古树……

五皇子据此在朝中奠定下不可动摇的地位,一直到后面三皇子撒手尘寰,五皇子可不就无可争议、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储君之位?

因她是三皇子妃的缘故,梦中元日大典之日,可不是受尽冷落,只能瞧着五皇子妃备受追崇……

眼下梦境明显是成真了。当然不同的是,这会儿备受追崇的人却即将成为她自己。

一时遥望着太和殿的方向,眼中全是希冀和期待之色——

想来好消息很快就会传过来,一旦五皇子备位储君,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然后是皇后……

视线随即掠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舜华身上——

这段时间因为姚家女,她真是患得患失,眼下瞧着,一颗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

姚舜华再有个当镇国候的爹,可要想和自己这个

未来皇后相比,无疑依旧是做梦罢了。

要收回视线时,却是顿了一下,神情也有些古怪——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瞧见一身诰命服饰的裘氏。

说起来从寿宁节那会儿到现在,郑沁玉一直都没有再见过裘氏。这会儿骤然瞧见,不免大吃一惊——

说起来裘氏身量在女子中还是属于高挑的,这之前身着品级大妆出现在人前时,也从来都是光彩照人。

结果这才数月不见,整个人都瘦的成了个骨头架子似的。郑沁玉只是看着,都觉得有些瘆得慌。

她周围的命妇明显也是这般想的,要么就不和裘氏叙话,真是万不得已,也都是敷衍居多。

裘氏倒还能撑得住,就是偶尔看向姚舜华那边时,眼神明显恨得发狂。

郑沁玉忽然就有些遗憾——

要是秦、姚两家没有翻脸就好了,她还真想看看姚舜华真是嫁入秦家,这婆媳俩相处的场面……

正胡思乱想间,就见王全急匆匆从外面而入,郑沁玉顿时一喜——

肯定是梦中情形出现,天降异象之下,五皇子声威势不可挡……

下一刻果然见王皇后脸色大变,失声道:

“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吗?”

王皇后声音不可谓不小,现场顿时一寂,纷纷转头向皇后凤座那儿望去。

明显没有想到皇后竟然就这么直接说破了,王全顿时一愣——

皇上的意思,是让皇后先悄悄抚慰江氏母女一番……

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提醒,王皇后已经起身,疾步来至同样懵懂看过去的江氏面前,又冲舜华和林氏招手:

“呜,可怜见的,这大年初一,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王皇后这话,明显不吉利至极,江氏脸色顿时苍白一片。

舜华和林氏忙快步过去,一左一右扶住江氏:

“皇后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几位,还请节哀。镇国候,阵亡了……”

爹爹,阵亡了?

正言笑晏晏的舜华,身形猛地一顿,神情如遭雷击。

眼瞧着舜华身体仰面朝天就要向后跌倒,慌得王全忙冲上去扶住:

“县君,县君,您可撑着点儿……”

姚县君可是一点儿事都出不得,不然皇上怕是要扒了他的皮。

旁边林氏则用力抱住已然昏死过去的江氏,已是热泪横流:

“娘,娘您醒醒……华姐儿……”

心中更是和刀搅似的——

公公尚且战死,那相公呢?

“赶紧的,快传太医过来。”王皇后一脸的悲天悯人,瞧着也是颇为心酸的样子。

回头时,正好瞧见裘氏,忙招呼道:“真是可怜见的,秦夫人,怎么说姚县君也是你未来儿媳,你快过来瞧瞧……哎呦,这都是什么事,大年下的,怎么就会这般……”

“我?未来儿媳?”本来骤然听说镇国候阵亡,裘氏先是震惊,紧随而至的,就是幸灾乐祸——

老天果然开眼了。

前些日子他们秦家遭受的所有羞辱,可不是全拜江氏和姚舜华所致?

而那对母女之所以敢恁般嚣张,不就是靠着姚平远这个镇国候吗?

眼下镇国候阵亡,看那对母女以后还怎么嚣张!

如何也没有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对,就是你。”王皇后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镇国候临终时放不下的,就是家人了……特特留有遗书,说是要将唯一爱女托付于你们家小郎君……”

“啊……咳咳!”听王皇后这么说,裘氏第一个感觉是想要大笑,索性她还不算太蠢,马上意识到场合不对,又赶紧换上一副哭丧脸,登时就成了看似哭又像笑的诡异模样——

姚舜华不是说死都不会嫁入秦家吗!还以为从她们母女那里受到的屈辱,这辈子都无法讨回了,不成想,老天转眼就以另外一种方式成全了自己。

“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照顾好秦家的好儿媳的。”裘氏说着上前一步,冲舜华旁边的王全阴沉沉一笑,“这位公公,让她们把华姐儿交给我就好。”

王全皱了下眉头——

这位秦夫人的神情,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之前虽然来得匆忙,皇上可是依旧特意吩咐,决不许姚县君出一点儿意外。

当下依

旧让宫女扶好舜华,丝毫不为所动:

“秦夫人真是心疼姚县君,不如去外面迎一下太医。”

“你……”没想到王全竟然敢拒绝她,裘氏脸色顿时一沉,还要再说,就见舜华已是睁开眼来,随即皱了下眉头,“既然没事,就别再做出那等要死要活的样子,没得大年初一,让人晦气……”

已经太久没有训斥过舜华,如今旧事重演,裘氏百感交集之余,更觉得无比畅快。

还要再说,却被舜华直接推开,转头看向王全,悲声道:

“王公公,我想去见皇上。”

“皇上本也有此意……却是担心县君骤闻噩耗,可是能受得住……”

“无妨。”舜华用力在脸上擦了一把,“我这就随公公过去。”

“小妹,我和娘也去。”林氏扶着好容易醒来后,就泪落如雨,站都站不住的江氏道。

“好,我们,一起。”舜华点了点头,扶住江氏另一只胳膊。

“胡闹!”眼瞧着那三人竟然当真要往金銮殿的方向去,裘氏顿时有些恼火,直接冲着江氏道,“她们两个年幼,侯夫人也不懂吗?竟然纵着她们的性子来!”

今儿个可是大年初一!

镇国候阵亡的消息这一天报过来,委实是一件太过晦气的事。结果这娘仨不说赶紧避开,竟然还要过去闹,不是猪油蒙了心吗。

是唯恐自家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说句不好听的,这三人莫不是以为没了姚平远的镇国侯府还是从前的镇国侯府吗?

这么想着,裘氏自己都觉得丧气——

姚平远都死了,他们家还要娶姚舜华做什么?

只是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逝——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是镇国侯府呢。当然,裘氏可不会承认,她其实是意难平——

姚舜华不是口口声声绝不会嫁入秦家吗,倒要看看,她跪倒在自己面前,敬献媳妇茶时,要如何自处!

“我们家如何,就不劳秦夫人挂念了。”林氏神情凛冽。

依旧拦在前面的裘氏被她瞪得心里一突,勉强笑了一下:

“我知道少夫人刚性,可也得分

场合不是……”

旋即把视线转向舜华,绷着脸道:

“刚才皇后娘娘的话你也听见了,秦家是书香门第,可容不得不懂进退、随意妄为的媳妇。”

“那秦夫人尽可以去寻懂进退、不妄为的媳妇。”舜华冷声道,“让开。”

“姚舜华!”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姚舜华还敢在她这个婆婆面前这般放肆,裘氏脸一下涨的通红。

舜华却根本没有和她缓和一下的意思,和林氏一左一右扶住江氏就往金銮殿的方向而去。

裘氏正气的发抖,郑沁玉不知跟皇后说了什么,很快走了过来,柔声道:

“伯母,您莫生气。沁玉知道您也是关心姚家,只镇国候夫人并小姐这会儿情绪激荡之下,怕是不能领悟您的一片关心之意。不如沁玉陪您一起过去,真是有个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梦里确然有姚平远战死之事,而随着姚平远战死,紧接着就是姚家灭门案。

只郑沁玉的梦太过模糊,却是不能清楚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

要说哪里让郑沁玉觉得不对劲,则是舜华——

梦境里应该是姚舜华先烧死,然后才有姚家里通敌虏一事,可现在,姚舜华还活的好好的呢。

再有近日梦境中,姚舜华着皇子妃服饰的一幕……

种种缘由之下,总要亲眼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踏实。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独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她实在是迫不及待的要去分享五皇子祥云加身的喜悦。

裘氏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说起来到这会儿,裘氏心仪的儿媳妇人选依旧是郑沁玉,只可惜天意弄人……

当下点了点头:

“也好。”

两人相偕着随即跟了上去。

王全明显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却是撇了撇嘴——

这一个两个的,还真以为镇国候没了,她们就能骑到姚县君头上了?

旁人不知,他这个总管太监却最是清楚,镇国侯府的荣耀绝不会因为镇国候阵亡而有丝毫减损。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有姚县君在,镇国侯府就能继续屹立。甚至姚县君

愿意的话,大可让镇国侯府更上一层楼。

正想着心思,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皇子萧瑢的声音跟着响起:

“王公公……”

后面的话却随即顿住。

正悲悲戚戚一路搀扶着过来的舜华脚下一顿——

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下意识的抬眼看过去,却是一下僵在了那里,太过震惊之下,简直连呼吸都要屏住了——

这位身穿金色皇子朝服,行动间更是透着俊美儒雅之气的男子,怎么和姐姐家的三哥长得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兼且清算进行时,还有小可爱们不要担心,镇国候不会死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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