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央静静望着小狐狸竖起的耳朵和尾巴，说明了他此时快乐的状态，薄唇一勾，似乎也被感染了几分愉悦，低声道，“傻人有傻福。”

他曾经想过，若是自己离了这个地方，云渺会如何？但是随后转念一想，在没有自己的到来之前，云渺都是这般生活的。就算没有自己，这狼王也能护得云渺周全，不会让这边的狐族欺负了他，那便好了。

云渺在他眼中，就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经不得半点磋磨。他不适合尔虞我诈的京城，也不适合在危险四伏的自己身边，他适合在丛林中奔跑嬉闹，带着少年的恣意洒脱。

而这份宁静祥和，若是离了无尽之巅，都会被打破。

“沐浴，完了，吗？”云渺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他似乎是极怕重央的，他把重央当成唯一的朋友，所以很怕自己惹他生气，让他不快。他将怀中的狼轻轻放下，拍拍身上的灰尘，那狼十分依依不舍地蹭着他衣服的下摆。

见重央点点头，云渺只能蹲下来，揉揉莫莫的脑袋，声音清脆柔和，像是一个孩子在哄着另外一个孩子，“莫莫，乖乖，下次再，过来。”

月夜下，素面红唇的少年顶着一头柔顺的短发，杏眸含笑地安抚怀中的狼。他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鼻尖的小痣在月色朦胧下格外清纯招人，就如同灵动的月下精灵懵懵懂懂跌落凡尘，用那不食烟火的举止，轻轻撩拨旁人的心弦。

重央静静等在原地，抱着少有的耐心，他眸色深深地望着那个比月色还要清透几分的少年，这应当是他们所剩无几的相处时光了。

恍惚间，竟然有股怪异的情感涌上心头，他没有深究。

安抚完莫莫的云渺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重央的脸色，他知道对方对自己一向都没什么耐心，经常可以从不耐烦的凌厉眉眼看出来。

在自己动作慢的时候，在自己蠢笨无法理解他意思的时候，重央就会用阴恻恻的眼神盯着自己，让自己内心立刻涌起一种恐惧，那是弱者对强者心甘情愿的臣服。

但是今日的重央却很不一样，他特别沉静，甚至墨色的眼瞳也被月光染上了几分温柔。他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微微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身姿欣长，宽大的衣袖随风招摇，淡去了周身的冷意，浑身渡着柔和的月晕，恍然如月中仙。

重央长得真好看，云渺这样想着，火红色的狐耳竖了起来，柔软的尾巴也开始摆动起来，那是动物天生的本能，也是它们遇见喜爱的事物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

“走吧。”重央轻声道。

“哦哦，好。”云渺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他和重央身高差了很多，追赶起来也挺吃力的，只能堪堪跟在后边。

在前头走着的重央，不自觉放慢了脚步。他俊脸依旧冷酷，只是将步子迈得小了一些，似乎是方便云渺能够跟上来。

而云渺也发现了，漂亮的脸蛋兴奋得微微发红，开心的拍着手，笑嘻嘻，“跟，跟上，来啦！”

重央微微偏头就能看到他月色笼罩下瓷白的脸，嘴角轻轻一掀，低声说了句，“小傻子。”

“什么！什么！”云渺大呼小叫着凑过来，试图辨认他说的话，却只看到重央将薄凉的双唇抿紧，没有再说话了。

一时无话，两人静静走在路上，月光清清冷冷的照下来，拉出了长长的影子。重央身形比云渺高大许多，云渺孩子心性，开始踩在他的影子上，高兴地咯咯笑。

重央垂眸望着玩得不亦乐乎的云渺，影子里有少年修长的身影，看见那灵动的狐耳和摇动的尾巴，他的眼神里有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

两人回到了洞穴里，重央生起了篝火，干练地划开鱼肚，将鱼肉的内脏用匕首剖出来，细致地按|摩，撒上盐粒。

云渺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不知为什么，他感觉今天的重央比往日里多了几分耐心和专注。

“吃吧。”一番忙活后，重央手上拿着一串香喷喷的烤鱼，递给了一旁的云渺。

“啊，香香！”云渺托着腮，万分惊喜地接过，像小馋猫一样嗅了一口，高兴得嗷嗷叫，“好吃，好吃，真好吃。”

居然吃到连说话都变流利了，重央深沉的眸色萦绕着暖流。

云渺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他不怎么会水，所以很少吃鱼。每次吃鱼都感觉特别费劲，更加不可能细细烹饪了。

如今手中的鱼肉比鸡肉更胜一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烤鸡已经吃了太多次了。他总觉得鱼肉很鲜美，表皮焦脆，咸香四溢，令人回味无穷。

他吃饱了之后，就窝在角落里拍着肚皮，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平日里这个时候，他都已经睡着了。重央来了，就严格控制他作息，不给他晚上跑出去找莫莫。

而此时的重央却睡意全无，他望着洞穴外皎洁的月亮，漫天的雾气，长睫煽动，俊逸的脸庞有流光闪过。

明日此时，自己便不在此处了。

叹出一口气，他像招呼小猫小狗那般伸出修长的手，说道，“过来。”

小狐狸打了个哈欠，眼皮不住打架，还是好脾气地耷拉着脑袋上前，哼哼，“怎，怎么，了？”他声线集|合了少年的软糯，和青年的清澈，不像重央那般冰冷低沉。

若不是他们二人已经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情的人，会觉得他在撒娇，像一只爱骄的猫一样哼哼唧唧。

“坐这里。”重央手指点点自己面前的地方，又从一旁拿了一根枯树枝。

“好。”云渺就这样乖巧地在他跟前坐下，背对着重央，两人距离近到呼吸可闻，他狐耳边能感受到重央的呼吸。但迟钝如他，根本就不知道两人这样的姿势是那般的亲昵。

重央手持树枝，温热的双臂从后方环绕过来，像是虚虚将面前的少年抱住。明明是暧昧旖旎的气氛，他偏偏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问道，“今天想学什么字？”

云渺听到可以学写字有些兴奋，但是又抵不住铺天盖地的困意，身后是重央温热的怀抱，这样被抱着，让他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

他作为一只狐狸，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距离和分寸。就这样张着小嘴，往后一倒，直直窝在重央胸膛上，喃喃说道，“困困，睡觉，明天，写。”他实在是太困了，所以才敢这么造次。

若是平日里，他早就被重央狠狠推开了。但是今日却很反常，对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便丢开手里的枯树枝，转而来揉他柔软的耳朵。

“变回原身。”重央垂眸望着怀中温香软玉的少年，皮肤比月光还要白腻，睫毛纤长如羽毛扇，唇色粉，像在等人采撷，不禁下了命令。

“哦哦。”云渺也很喜欢化成狐狸本体，但是因为重央在这里，他时刻都保持着化形状态。其实变回狐狸，有柔软的皮毛可以拥抱，那会睡得更加香甜。

于是他乖巧一点头，就变成了一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可爱的小鼻子上，那颗黑色的小痣十分显眼，闭上了眼睛，还发出了呼噜声。

重央曾在野书上看过记载，妖怪虽然可以化形，但是只有保持原形的时候，才是最舒适快意的。

他看着怀中的一团火红狐狸，冷凝的脸色也柔和了不少，感觉胸口有奇异的暖意流过。他从未感受过这些，但是自从这只狐狸出现之后，这种奇怪的感觉便时不时冒出来。

小狐狸对自己笑的时候，受委屈的时候，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的睡觉的时候，都会有。

重央称这种情绪叫做，狐狸的魅术。

果然只要是狐妖，就算智力不行，也能用绝美的皮相，和纯真的举动，诱人深入。

明日，他便不在此处了。这狐狸，会哭吗？他还未曾见过他哭，这小狐狸，憨傻异常，却有一股天生的韧劲。在外边就算受了委屈，一回到洞穴，也能傻乎乎的欢天喜地。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纤长的眼睫，想起云渺那双清澈异常的杏眸，勾勒着微翘的眼尾，这么漂亮的眼睛，也会哭泣吗？

心口有怪异的想法，在叫嚣着，想看他哭，且只为自己哭。

“有病。”重央不禁唾弃自己，这是什么奇怪的心思。

-------------------------------------

云渺这一觉睡得极好，比他过去这一两个月，都要好。晨光微亮，他循着生物钟睁开双眼，身后是微凉的体温。

他这才想起自己居然迷迷瞪瞪地在重央怀里睡着了，若不是化成了狐狸，本来就是火红色的，那一定能看到他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层绯红。

悄悄地从重央怀里挪出来，云渺回头细细打量那熟睡的男人。鼻梁挺直如锋刃，唇峰凌厉，就连睡觉都是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不过就算皱着眉头，也是好看得紧。

云渺贪恋地看了几刻钟的时间，这是他每天都会做的事情。他睡醒之后，就会静静看重央一会儿，就像是从他俊美的睡颜中，汲取每日的养分，之后便心甘情愿地为他奔波。

而因为昨日异常温柔的重央，他今天看的时间过长了，有些着急地往洞外去，想着可能今天中午要晚些才能回来了。

在他走后，重央才缓缓睁开眼睛，墨黑的眼瞳一片清明。其实第一天云渺在他面前窥探他睡觉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只是他那时候很好奇，以为云渺要对他实行什么妖术。

可等了许久，发现对方就是每天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便兴冲冲地出去，也就随他去了。

“吃点，果子，喝水。”云渺回来得挺快，见到洞穴里的重央，瞬间眼前一亮。

因为重央穿上了自己原本的玄色劲装，将墨黑的长发全部束起，用黑色的发带缠上，手持长剑，静静擦拭，给人一种侠客的狠戾感。

云渺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觉得这样的重央有些好看，心跳就有些控制不住，傻乎乎地将手中的果子递过去，“洗好，的了。”

“谢谢。”重央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放下手中的利剑，接过他的果子，咬了一口，鲜美多汁。

“不，不用，谢。”云渺有些受宠若惊，挠挠火红色的狐耳，万分兴奋地往洞穴外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想，重央一定是把自己当好朋友了，所以才会跟自己说谢谢。自己一定要好好抓几只鸡回去，给他补补身体，这是最为一个好朋友应该做的。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跑得越来越快。

而洞穴中的重央则缓缓放下手中的果子，眼神复杂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公子，可想好了要带奴家走？”此时浮止也来了，他今日特意做了打扮，穿了浅紫色的衣衫，深紫色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他双眼放着野性的光芒，望着重央的眼神，像是看着肥美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