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病了?”

苏良娣从阿翘手中挑拣出一枝梅花,听罢阿翘的话,她低敛眸眼,看不清是何神色,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

阿翘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

她方才去梅园折花,刚回来的路上,就听见有婢女在讨论,今日前院请太医,并未是什么殿下身子不适,而是姜韵病了。

阿翘如今想起来那些奴才口中的惊羡,都觉得有些可笑。

一个奴才秧子,在外伺候一夜,就病了?

喀嚓——

阿翘一惊,刚欲抬眸,就见自家主子手中的那枝梅花被掰断开来,花瓣轻飘飘地落地。

她倏然噤声,收敛了所有想法。

苏良娣温温柔柔地抬头,轻笑着摇头,道了句:

“倒底是从宫中出来的,格外矜贵了些。”

阿翘没敢接话。

即使姜韵是从宫中出来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宫女罢了,怎么就矜贵了?

苏良娣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前有殿下赏赐,后有太医诊脉。

足以证明,姜韵在殿下那里,绝不是被贵妃随随便便塞进来的人。

可她依旧有些想不明白,姜韵不过一介宫女,如何能与殿下有所交集?

苏良娣抿紧了唇。

只可惜,她身份卑微,连进宫给贵妃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又如何能察觉到殿下和姜韵之间的暗愫?

须臾,苏良娣轻描淡写地垂下眸眼:“娘娘近日只顾及身子,倒许久不注意府中的事了。”

“娘娘往日待我甚好,我也该和娘娘提及些许……”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说话语气极轻,却偏生让阿翘听得一清二楚。

阿翘有些心惊。

王妃如今有身孕,太医三番四次地说过,不可再为旁事烦心。

她偷偷看了眼主子,动了动嘴唇,终究是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她在素宁苑伺候,该认清何人才是她的主子。

年光将近,付煜也终于忙完政事,开始封笔沐休。

姜韵的病养了将近半个月才好彻底,她穿着颇厚的袄子,下身穿着浅紫色的厚绒裙,毛绒的衣襟将脸蛋藏起来了一半。

卫公子在书房和殿下议事,姜韵奉茶之后,就退了出来。

长安又落了一场雪,白皑皑地覆盖了正片天地。

前院中小厮扫出了一条可以供人走动的小道。

书房中点着炭火,姜韵刚出来,就被冻得险些打了个冷颤。

刘福眼尖,立即道:

“殿下和卫公子议事,许是要些时间,姜姐姐先去耳房喝些热茶暖暖身子罢。”

姜韵朝身后看了眼,对刘福点了点头,倒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耳房中,张盛已经在里面坐着了,双手插在袖子中,显然也是觉得冷的。

见着她,张盛起身:“姜姑娘来得正好,厨房刚送了些糕点来。”

姜韵和他点头示意,侧头就看见圆桌上摆了几盘糕点,杯盏上冒着热气,好不享受。

姜韵没有推辞,顺势坐了下来。

她早膳用得少,先喝了口热茶,暖了暖身子,才尝了块糕点,失笑地和张盛道:

“厨房费心了。”

他们虽说皆是奴才,可毕竟是近身伺候殿下的。

厨房给前院送吃食时,常会多给两盘糕点,做个顺水人情。

张盛瞧了眼姜韵,前些日子生了场病,倒叫她消瘦了不少,巴掌大的脸蛋上一双眸子甚是显眼。

张盛自知和姜韵身份有别,即使同在前院共事,两人也很少说话。

姜韵察觉到了张盛看她的视线,却一直安静地垂着眸,没有和张盛说话。

张盛是近身伺候殿下,根本拉拢不了。

待张盛过于热情,他反而会觉得你有所图谋。

耳房中安静了会儿,珠帘就被匆匆掀开,铃铛小跑进来:

“张公公,姐姐,殿下和卫公子要出府,让你们二人随行。”

张盛和姜韵对视一眼,皆是一愣。

这快近午时,将用午膳,怎么会在这时要出府?

两人时间说话,匆匆赶出去,付煜和卫旬刚好站在长廊中等着。

付煜扫过二人,轻嗤了句:

“你们倒是比本王还来得悠闲。”

张盛讪讪一笑,根本不敢接话。

姜韵稍有些窘,脸上透着微红:“奴婢躲懒,殿下息怒。”

付煜掀起眼皮子觑了她一眼,转身朝外走,其余人连忙跟上。

待真的走出王府,姜韵偷偷抬头瞧了眼身后的大门。

她轻眨了下眸眼。

卫旬和殿下说罢话,退了步到付煜身后,不经意间回头,就看见女子怔愣的模样。

他忽地想起姜韵的来历。

知晓她已近三年未曾出过宫,后来进王府后,也一直待在府中,这应该是她近些年第一次出府。

卫旬性子温和,他想说些什么,可余光瞥见殿下的背影,终究是没有说。

姜韵只是有些愣,很快地就收敛了情绪。

不过就是这时,她也注意到了卫旬朝她看来的视线,她不解地望回去,就见卫旬轻笑着朝她摇了摇头。

姜韵垂眸不语。

她进宫时,付煜早已及冠,迁住于宫外,而外男不得入后宫,她虽早就听说卫旬性子和善,却一直未曾得见。

不过,如今见到了,卫旬此人倒真的如同传言那般。

待跟在付煜身后进了酒楼,姜韵才知晓殿下这次匆匆忙忙出府是作甚。

贤王前些日子得了圣上赞誉,今日特意在聚贤楼做东,请了各位皇子用膳。

姜韵有些不解:“贤王殿下请客,为何不在贤王府中设宴?”

张盛觑着前面两人的背影,小声和她嘀咕:

“聚贤楼是长安最大的酒楼,圣上曾亲口赞过,所以,殿下们偶尔也会在此用膳。”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御厨做的菜再好吃,吃上十几年也腻味了。

而且,在外用膳,和在府中用膳,感觉又岂是相同?

姜韵没说话,总归这些都是主子的事,对于她来说,能出府一趟,自然是觉得好的。

将近年关,即使昨日刚下了雪,今日街上的人依旧甚多,讨卖声络绎不绝。

跟着付煜下了马车,姜韵身处其中,才真正意识到这其中的繁华。

“想什么呢?”

姜韵倏然回神,就见付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正平静地看着她。

姜韵抿了抿微涩的唇瓣,弯了弯眸:

“没什么,奴婢只觉得好热闹。”

热闹得让她有些不习惯。

不管是宫中还是王府,规矩都是甚多,哪里容得这般吵吵闹闹。

在那样的环境中呆久了,再见这般热闹,姜韵不得不承认,她甚是不自在。

付煜多看了她一眼,平淡地说:

“日后见的机会多着。”

姜韵懵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连安慰的话都这般生硬,但姜韵倒也不觉得意外,付煜素来不会是说软和话的人。

她轻轻抿唇笑,轻声细语道:“谢谢殿下。”

付煜稍顿,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付煜进了房间,卫旬跟着进去,张盛和姜韵却是留在外面候着。

姜韵朝一旁看去,其余殿下的侍从也都留在了外面,姜韵只在其中看见了一两个婢女。

她犹豫了下,不知要不要过去,不由得将视线投向张盛。

张盛心中呵呵。

若往日,他肯定是要过去的,毕竟主子用膳,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也得用膳不是?

可,张盛想起刚刚殿下的交代,心中叹了口气:

“姜姑娘第一次出府,殿下说,就让我陪着姑娘逛逛。”

刹那间,姜韵觉得她手抖了下,她捏紧了手帕。

她苦笑:“张公公不必麻烦,奴婢没什么想逛的。”

“殿下的吩咐,姑娘就别让我为难了。”

姜韵没了话说。

而且,许多年未曾见过长安城的繁华,她不是不想出去看看。

只依旧是那句话,这不合规矩。

姜韵轻敛了敛眸眼,眼睑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张盛察觉到她的想法,不禁有些好笑。

他提点道:“姜姑娘,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殿下的吩咐就是规矩。”

姜韵稍顿,遂后对他抿唇笑了笑:

“那就劳烦张公公了。”

姜韵对长安城不熟悉,可张盛却甚熟。

只是,张盛也不知晓这些小姑娘都喜欢什么,他想了半晌,将姜韵往珍绣阁一带。

长安城的世家小姐常爱往珍绣阁跑。

姜韵和她们年龄相仿,没道理姜韵会不喜欢首饰珠宝这些东西。

如张盛所想,姜韵的确喜欢。

可姜韵在踏入珍绣阁时,心中就升起了无奈。

张盛想得皆没错,唯一错的地方,就是忘记了她和那些世家小姐的身份不同。

换句话说,这珍绣阁的东西,她一样都买不起。

姜韵不着痕迹地捏紧了指尖。

刹那间,姜韵心中的欣喜和虚荣皆数褪尽。

她回头,看向张盛,笑得温和:“张公公,我们回去罢,奴婢有些饿了。”

张盛一愣。

只是姜韵眸中透彻清醒,语气不卑不亢,却不容拒绝。

直到回了府,姜韵的情绪也一直不高涨,低眉顺眼地,仿若不存在般。

付煜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收回视线。

待她退下后,付煜才问向张盛:“怎么回事?”

张盛一脑子懵地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

付煜扣在案桌上的手指微顿,掀起眼皮子扫向张盛:

“你带她去珍绣阁,是想让她买什么?”

小姑娘本就心思敏感,连他一句可惜,都要黯然伤神许久。

将她带到那种地方,谁知晓她会如何胡思乱想?

张盛半晌没回答上来。

付煜不耐听他请罪,须臾,才沉声道:

“把她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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