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辰时末,正院中逐渐变得安静。

姜韵到正院时,请安才堪堪结束。

这次王妃没有将她晾在外面多久,片刻后,就让人将她传了进去。

姜韵低眉顺眼地进去,王妃端坐在黄梨木椅上,一只手轻搭在小腹上,脸上说不出什么情绪。

似是有些倦乏,她轻轻阖着眸眼。

姜韵只在进来时扫了一眼,就不着痕迹地垂下了头,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

“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

她话音落下后,却没有得到回应,室内倏然陷入一片死寂。

须臾,姜韵心中稍叹了口气。

对于如今的情形,姜韵倒也没有觉得意外。

王妃寻她,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只是,姜韵不明白的是,除了她刚进府时,王妃都似忘记了她这个人一般,又怎么会忽然传见她?

不知过了多久,姜韵跪得膝盖都有些疼了。

她抿紧唇瓣,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就见王妃依旧阖着眸眼,像是睡着了,身旁的婢女皆垂着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半。

姜韵自然不会觉得王妃是真的睡着了,她忽然觉得些许好笑。

在延禧宫时,她见惯了这种场景。

贵妃深受皇宠,身份高贵,膝下又有付煜这位成年的皇子,昔日有宫妃惹得贵妃不虞,待宫妃去往延禧宫请罪时,贵妃就常这般装作看不见一样。

贵妃素来不是气性大的人,如今的王妃,倒是和贵妃的脾性像了个七成。

可越是这般,姜韵心中反而越发陷入了平静。

膝盖处渐渐传来疼意,姜韵轻捏手帕,她往日在宫中不是没久跪过,跪上半个时辰,她依旧能稳稳地做活,如今进了王府,怎还比往日娇气了?

不过姜韵终究还是沉得住气。

她忍着不适,跪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愣是身子连抖都没抖一下。

久等不到动静,王妃终于睁开了眼,就见姜韵恭恭敬敬地垂首跪在那里。

她稍稍眯起眸眼,装模作样地抚了抚额间:

“本妃这是睡着了?姜韵姑娘何时进来了,怎都不提醒本妃一声?”

她前半句似在自言自语,后半句却是在对身旁婢女轻斥。

秀琦立即有眼色地道:“娘娘昨日受累,奴婢实在是不忍心打扰娘娘。”

姜韵听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脸上恭敬的表情丝毫未变。

王妃的余光一直若有似无落在姜韵身上,见状,忽然觉得自己这般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甚是没劲。

她脸上的情绪越发寡淡,平静道:

“姜韵姑娘来很久了吧?”

姜韵垂首,只道一句:“是奴婢扰了娘娘休息。”

主子是从来都不会有错的。

既是出错了,那必然是奴才的错。

只不过,和她一个奴才皆要这般装模作样,倒是叫王妃为难了。

眼见着时间将要到午时,殿下也该回府了,姜韵终于抬起头,似有些不解:

“不知娘娘传见奴婢,可是有何吩咐?”

王妃垂眸,视线细细落在姜韵的脸上。

姜韵今日穿着紫罗衫裙袄,梳了个婢女的发髻,也没有出格的首饰,只那张脸格外出众了些,不施粉黛依旧白皙赛雪,似出水芙蓉般透着些许青涩。

王妃忽然想起,今日早晨苏良娣为她梳发髻,那时她对着铜镜还颇有些洋洋得意。

盯着姜韵久了,她倏然心中生了抹难堪。

她想起来了晗西苑的李侧妃。

李侧妃和姜韵一般,皆是容貌出众的女子,她们似乎根本不用如何打扮,就胜过了她精心的装扮。

无人看见的地方,王妃捏着杯盏的手指微微泛白。

秀琦察觉到不对劲,堪堪出声提醒:“娘娘?”

王妃倏然回神,收回了捏着杯盏的手,转而平静地问:

“姜韵姑娘进府后,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应?”

不知是不是她忘了,根本没有叫姜韵起身。

姜韵摸不清她想要什么回答,只能最基本道:“娘娘言重了,奴婢觉得府中一切皆好。”

王妃轻扯了扯嘴角,几乎掰断了手上的护甲。

叫前院的人将你当成主子对待,自然是一切皆好。

王妃冷下眸眼:“姜韵姑娘觉得好,那就好。”

“只不过,府中依然要有府中的规矩,你说,是不是?”

姜韵不着痕迹地轻拧眉,不知她是何意,只能将她高高捧起:

“娘娘所言极是,有娘娘在,府中的规矩都是极好的。”

“姜韵姑娘也觉得本妃说的对,那就再好不过了。”王妃收回视线,轻掸了掸手帕,不轻不重道:“府中规矩严,最忌讳主子不似主子,奴才不似奴才,否则岂不是乱了套了?”

听到这儿,姜韵终于知晓王妃说了那么多,所为何意了。

果然下一刻,王妃就冷下眸眼:

“你可知错?”

姜韵服身行了个大礼,遂后,不卑不亢地抬头,直视王妃:“奴婢不知犯了何错,还请王妃娘娘直言。”

啪——

王妃倏然怒而拍桌站起,狠狠训斥道:

“你是母妃送进府中的人,本妃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晓你竟敢如此放肆,在前院以主子自居!”

“你可有将府中的规矩放在眼底?可有将本妃放在眼底?”

姜韵拧眉,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

“奴婢知晓,娘娘因贵妃对奴婢一直不喜,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娘娘想打想罚,奴婢皆受着,就是。”

一句话,似是认了王妃话中所有的错,可却是将王妃逼进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王妃直接气笑了:“你是说,本妃污蔑你?”

姜韵似是苦笑:“奴婢不敢。”

但她这句话不仅没让王妃息怒,甚至,王妃眸中升起一片冷意,她堂堂王妃,何必同一个奴才说这么多?

“顶撞本妃,不知悔改,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重责十棍!”

十棍,这惩罚说不上重,也说不上轻,皆看底下的人如何行刑。

可是,姜韵本就一个弱女子,挨上这十棍,恐是要半个月都下不得榻了。

姜韵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任由一群嬷嬷将她拖了下去。

她如今说的话,对王妃起的作用,不过就是火上浇油罢了。

行刑的地方,就在正院中,一条长凳子,姜韵被拖着绑在了凳子上,口中被塞了布条。

为的是,怕她待会疼得乱喊,会打扰到主子。

行刑的人是正院中的小太监。

木棍被高高举起时,姜韵的心狠狠一沉。

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若只是府中的奴才行刑,恐还会念在她是前院的人而手下留情。

但是正院中的人,恐都如王妃一般,恨不得将她活活打死。

木棍闷声落下来,砸在人身上,似要将人的脊梁骨都打断,尾椎处传来刺骨的疼。

刹那间,姜韵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只一棍,姜韵就疼得身子发颤,她忽地根本不敢去想,待十棍结束,她会疼成什么模样?

内室中,王妃阴沉着脸,坐在木椅子上。

秀琦站在一旁,脸色些许发白,外间木棍砸在人身上的闷响声不住地传来。

她偷偷看了眼沙漏,马上就是平时殿下来看望娘娘的时候了,到时若让殿下看见了这番场景……

秀琦想劝些什么,可脸颊上还若有似无地疼意作祟,让她无力地闭紧了嘴。

罢了。

许真是如娘娘所说,殿下不会为了一个奴才和娘娘置气。

只可惜,想什么来什么。

就在秀琦忧心的时候,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付煜刚回府,才回到前院,就见刘福神色焦急地站在那里,一见他,忙忙跑过来:

“殿下!姜姐姐被王妃娘娘传了过去,至今还未回来。”

付煜微拧眉,步子一转,朝后院走去。

他才走到正院门口,就听见一阵闷响声,付煜见多识广,一听这声音,就立刻猜到院子中发生了什么。

付煜快步踏进院中,恰好看见小太监刚刚举起的木棍落下,女子一声闷哼,脸色惨白得不成样,额头皆是冷汗,奄奄一息地趴在凳子上,双手无力地垂落。

倏然,付煜心中升起一抹怒意。

行刑的小太监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几声惊呼,遂后,他就觉得自己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他怔愣地抬头,就看见殿下阴沉的脸色,小太监脸色唰的一下惨白,硬生生将那声疼痛憋了回去。

付煜蹲下身子,去握女子的手,只感觉到一片糯湿粘稠。

他察觉到什么,立即将女子的手翻开来,往日女子娇嫩的手心一片血肉模糊。

意识到女子为何会掐破手心,刹那间,付煜的脸色格外阴沉。

张盛很少见到殿下这般模样,心惊胆颤地走近:“殿下,可是要请太医?”

下一瞬,殿下冷冰冰的语气就砸了过来:

“还要本王教?!”

张盛立刻缩了脑袋,甚至都没用小太监,立刻转身亲自去请太医。

这时,听见动静的王妃终于赶了出来,她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将女子打横抱起,她开口想要阻止:

“殿下,这贱婢……”

付煜只是扫了她一眼,她一腔的话倏然被堵在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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