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徐相

东党会遭到大清洗,几乎是可以断定的了。

然而,隆庆之行为,仍旧不妥当。

好歹是当朝大臣,就算是要论罪,御史台也好、大理寺也罢,哪怕是内厂下场,把人抓了关进诏狱弄死,也比大朝会上当着群臣的面直接杖毙杀人要好。

但无人敢劝。

而且,这也不算完。今日之后,三卫将在皇帝的意志下,大兴诏狱,清扫东党,也是可以想象的了。

在这朝堂之上,很多今天还站着的人,明天就不知道要去哪儿了。

不过当朝杀了人之后,党争也算是被止住,可以说正事儿了。

当朝丞相徐询知站了出来,有条不紊的道出了许多正儿八经的措施。

派出密卫、锦衣卫,往前线调查情报;调集物资;招周边府兵到神京周边组建新军;禁军六校扩容……

相应的职责,由谁人来承担,具体要怎么做,都有预案。

显然,这些措施,不是这一会儿想出来的。徐询知估计已经知晓了北伐战败之情报好几天了,早就策划好了这些,就等着东党一败涂地后,再拿出来。

对于丞相的预案,隆庆皇帝无不许之。

朝会持续许久后,终于在日上三竿时结束。

……

退朝后,百官离开宫廷。

肚子空空的李言靖,混在人潮中往外走,脑袋里想着中午吃什么。

可就在宫廷门外,他被人叫住了。

是礼部侍郎黄劭夕。

与其转入一无人小巷,李言靖问道:“老师是有何事?”

“臣下是来道谢的,若无殿下指点,臣下恐怕逃不过这一劫。”

李言靖没有居功:“老师自有洪福。”

倒也不是瞎说,黄劭夕能活命,李言靖的情报很重要,他自己动作够快也很重要。

这家伙,怕是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决定跳反,早早的跟西党联系上,然后在今日吹起了向东党冲锋的号角。后续,对东党的清洗,大约是洗不到他头上了。

不过,黄劭夕这次来找他,肯定不是专门为了道谢的,李言靖耐心的在等他说出真实意图。

黄劭夕也没有多寒暄,这也不是地方:“靖王殿下,今晚可有时间,来瓶凤楼一聚?”

李言靖反而有些犹豫了。

他几乎立即就猜到,肯定不是黄劭夕本人要约他。

而现在能驱使黄劭夕做事的,怕也就只有西党的大佬了。

想了想,他还是答应了。

估计对方是有什么误会,因此而有所求。

但无所谓,去看看也没什么。正好,李言靖也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帮上忙。

帮不上也没事,蹭顿饭也不亏。

……

回去吃了饭,正常修行一下午,晚间来到瓶凤楼,李言靖跟着侍者进到了顶层的一间包房内。

正如他所想,黄劭夕确实是帮别人请他来的,只是他也没想到,来的不止是西党大佬,干脆就是徐询知这位当朝丞相。

“见过徐相,见过老师。”

对徐询知,李言靖还是保持着相当的礼貌。

这位大魏丞相,寒门出身,四十载官场沉浮,有过低谷,但最终都挺了过来。其最为著名的事迹,是其孤身一人,出使西域,七载时光,使得在百年前大魏建立时,就从中土王朝脱离出去的五个西域国、三十多个城邦,尽重新归附大魏皇朝。

先帝称赞徐询知,一人可敌十万兵。

这不是瞎吹,百年来北胡除却经常扰袭北燕之外,还常常借道、乃至裹挟西域诸国,袭扰大魏的西北部。朝廷常年需在陇州、肃州摆上至少十数万西北军,防备胡人。

而在徐询知出使西域后,如今根本不需这么多兵马。西域五国三十四邦,成了天然屏障。并且,大魏与西域间的贸易,也在这之后极大的繁荣,提供了大量的赋税,也让国内的相关产业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这是天大的功劳,奠定了一方平安不说,大魏国库赋税近四分之一,就因西域贸易而来的。

自西域回归后的徐询知,名声大噪,成为当朝首辅之路也就此平坦。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围绕在他身边就形成了西党。

陈弘美在此次战败之前,深得上心。西党能与之分庭抗礼,徐询知这位丞相功不可没。

对于这样一位传奇人物,李言靖也要保持着敬意。

面对李言靖的问候,徐询知没有马上应答,而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再开口道:“黄侍郎先前与我说,靖王殿下跟之前不一样了,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黄侍郎谬赞了,哪儿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无非是懂事了一些。”

“靖王殿下胸有丘壑,也是我朝福分,入座吧,老夫也许久未来过这丝竹靡靡之地了,年轻时也曾留恋烟花柳巷,年纪大了,许多趣味也享用不了。”

“徐相老当益壮。”黄劭夕也在旁拍着马屁。

李言靖倒也不怯场,他施然坐下,提起木箸,享用美食。

这些天的功夫,瓶凤楼来了两次。这是个清倌楼子,但来两次,歌姬舞姬没见着,倒是让李言靖觉得这里的饭菜、点心,都挺合口味的,知道晚上来这儿吃,中午他特地少吃了点。

一边陪着闲聊,一边吃着东西,算得上主宾皆欢。

双方都很沉得住气。

直至徐相似乎是不经意的通过今日大朝上的事,提起了一句话:

“说起来,靖王殿下知晓北伐之败,当是神京城最早的啊。”

“那定不是。”李言靖知道正题来了,“只是稍早一些而已。”

“北伐之消息,在事发后两日就开始四处传出,消息来源各不相同,有一处最早就是从殿下这里传到黄侍郎的。”

李言靖笑道:“那其他的消息源,又最早能追到何处呢?或许,与我知晓此事的源头,也差不太多。”

徐询知盯着李言靖看了许久,才说道:“老夫也这么想的。若之后有前线之事,靖王殿下可否能先告于我知?”

“该当如此,兵者大事,告于徐相知,天经地义,直至我离京就藩之前,定然会多多与徐相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