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领完旨，便带领一波人马与三娘子会合去了。

她弟弟土谢图汗奥巴也一道随行。

这是朱翊镠的刻意安排，因为感觉把土谢图汗奥巴放在他姐姐身边，让人多少要放心一些。

土谢图汗奥巴与他姐姐比起来，还是显得稚嫩很多。

送走塔娜，刑部尚书沈鲤来了，不为别的，是来请示如何处置扯力克。

“处决吧！”

朱翊镠态度很明确，之前陈炬与王安也问过，当时他没有明确表态，说等到扯力克押解进京再决定。

这会儿他已经想好了。

“臣明白。”

沈鲤点了点头，其实他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毕竟已经给过机会，是扯力克自己不知道珍惜。

“扯力克犯下的大罪可不止一条，也无需等待，三日后处决。”

“好，也许他知道要死了，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恳请陛下饶恕呢。”

“让他别白日做梦，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朱翊镠不想多解释，也不想再为这件事儿而费心了。

沈鲤却没有退下的意思。

朱翊镠看在眼里，不禁问道：“沈尚书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也没有。”沈鲤摇了摇头。

“沈尚书有话不妨直言，朕的脾气你们现在也都知道，不必藏着掖着。”

“陛下，刚才或许有那么一丝为扯力克求情的念头，但现在没有了。”

“哦？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吗？”朱翊镠很好奇地道。

毕竟扯力克之前就可判死罪，后来回到部落又起兵造反，这种人还能宽恕吗？为什么沈鲤说竟居然萌生一丝为扯力克求情的念头？

看来，沈鲤这次觐见，或许就是为扯力克求情而来。

“陛下，扯力克确实罪该万死，原本臣是想着，判扯力克死刑，但可否暂缓执行？”沈鲤如实说道。

“朕看不必了，不适合暂缓执行。”朱翊镠还是坚持自己的决断。

“臣刚才也忽然想明白了，确实没有必要，那臣先行告退。”

沈鲤这才躬身而退。

朱翊镠一时间也没想明白，素以刚正著称的沈鲤，为何忽然好像不怎么公正了？扯力克还没到死的份儿吗？

如今他是做了皇帝变得沉稳，如果以之前的性子，扯力克早就死了。

沈鲤再次回到刑部监牢。

扯力克还在撕心裂肺地呼喊，但这次他再也不敢破口大骂了。

“沈大人，怎么样？皇上的态度有变吗？”见沈鲤进来，扯力克忙问。

沈鲤摇了摇头，“皇上态度坚决，说三日后处决，不必暂缓执行。”

扯力克心灰意冷，顿时脸色惨白。

“老夫已经尽力了。”沈鲤道。

“……”扯力克浑若不觉。

沈鲤微微叹了口气，猫腰而出，感觉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疙瘩。

适才在东暖阁，他确实想为扯力克求情来着，但心里又十分矛盾，见皇上态度坚决，他只好打住了。

至于为什么？他身为刑部尚书，明知扯力克犯了死罪，而且不止一条，为何还想为扯力克求情？

或许正是因为他刚正的性格，所以这个时候才会与别人想法不一样。

这个时候谁不认为扯力克该死？

擅自领军进京，抗旨不遵，诋毁大臣，辱骂皇上，接着又出尔反尔起兵造反……这一颗脑袋儿都不够砍呢。

然而，沈鲤却觉得，扯力克之所以变成这样，难道真与皇上无关吗？

想当初扯力克是土默特部大汗，又是第三代顺义王，虽然从不管事儿，可安安分分守着三娘子过着平静的日子。

一切都是因为三娘子的离开。

而三娘子为何敢毅然离开？难道真如她所说是她自愿的选择吗？

如果没有皇上与吴兑，三娘子会不会离开扯力克？沈鲤不敢确定。

当然，他也心知肚明，皇上肯定是为了土默特部以后更好的发展。

扯力克确实不再适合做领导了。

假若扯力克能够正确认识自己，接受三娘子的离开，再配合大明改革，皇上肯定不会杀扯力克的。

如果这样看，那只能怪扯力克自己不安分，不识抬举，不知收敛……

但以扯力克的身份地位，确实可以混吃等死，而不必被砍头。

这中间的是是非非，让沈鲤觉得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幸好刚才忍住没说，如果他真将心里话说出来了，那不是让皇上认为，是皇上将扯力克逼上死路的吗？

好像设了一个“圈套”等着扯力克跳。

不跳万事大吉，一跳就得死。

偏偏扯力克傻傻地跳了。

这些心里话，让沈鲤怎么说嘛？与皇上没法说，与扯力克更没法说，与任何人都没法说，只能烂在自己心里。

沈鲤承认，皇上本心肯定是不想杀扯力克，不然也不会抓了放放了抓，但扯力克原本可以不变成这样的。

是皇上、三娘子、吴兑共同促成的结果，当然内因还是扯力克自己。

然而，依据沈鲤的经验，人有时候的确会到受外界的影响，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那么冷静，而且每个人忍受的阈值不一样。

遇到同样一件事儿，有的人可以忍住，但有的人就是忍不住。

这是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因为人与人确实不一样。

所以在沈鲤几经思量后，觉得扯力克有点“冤”，本不该变成这样。

这是沈鲤的内心活动，他没有对任何人说，确实也不能说。

毕竟是扯力克自己作死，而皇上是为了大局着想，无论是支持三娘子进京做官儿，还是支持三娘子如果不喜欢扯力克可以大胆地离开……其实都可以看作是皇上眼下正推行的政策体现：一个是民族政策，一个是解放女性。

不过，沈鲤倒是也能想明白，既然是改革嘛，总会有人要牺牲的，而扯力克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还能怪谁呢？

好像也只能怪扯力克自己鲁莽，没有正确地认识自己。

一念及此，沈鲤豁然开朗似的，走出监狱后不再唉声叹气了。

他自己也十分确定，没有几个人会像他这样想的。

扯力克就是罪该万死——相信这才是大家的共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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