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大脑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一样罢工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天亮没亮。

身下的床垫柔软如云，触感跟她宿舍里的硬板床一点都不一样,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迷迷糊糊摩挲着想要坐起来。

“醒了？”黑暗中冷不丁响起一个轻缓熟悉的声音。

程诺起身的动作顿住,一时间分辨不出这声音在哪里听到过,循声望过去,借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光亮,隐约间看到床边好像坐了个人,两只手揪紧了床单，惊呼出声：“谁？”

“啪”的一声,灯光骤然亮起。

程诺下意识想闭眼，却发现那光线温暖昏黄一点都不刺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不过短短数秒，终于看清了床边人的长相,迷蒙的双眸倏然瞪大，她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怎么是你？！”

林亦言把床头灯光线调到了最暗，这样既能让程诺快速适应光亮，也能把自己很好地隐藏在暗处。看着脸色夹杂着迷茫和震惊的程诺，她沉默一瞬，像是怕吓着对方，轻声：“嗯,是我。”

程诺呼吸一滞,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自己床边,嘴唇刚动了一下，昏沉的大脑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眼珠子快速转了一圈,发现这房间很大，根本就不是在她宿舍，而是在林亦言家！

入眼尽是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墙纸熟悉的窗帘……程诺眼眶莫名一热，心尖颤动起来。

没错，这是林亦言家，林亦言的卧室。

意识到不对，程诺掀开被子翻身而起，却因为下床时太急踉跄了一下。

林亦言忙伸手扶住她。

皮肤贴上来的触感温热细腻，程诺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退到一边：“别碰我。”

林亦言被她抗拒的举动刺到，喉咙微哽，讪讪地收回手。

程诺脑子里嗡嗡响，不断后退，直到退到床的另一边才停住。

视线所及就是那张俩人曾经一起睡过几次的大床，程诺怔了怔，来不及回忆过去和感慨现在，看到上面凌乱的床单和被褥，眼皮一跳，低头检查自己。

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套晚礼服，面料已经被弄得皱巴巴。至于身体……

“我只是帮你卸了妆擦了脸，其他什么也没做。”林亦言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从她慌乱的神色中猜到她在顾虑什么，心底一黯。果然一旦清醒，程诺就开始疏远她防备她。

程诺在身上摸索的两只手顿住，掀开眼皮，对上林亦言坦然而幽深的目光，抿紧了唇。不怪她小人之心，醉酒后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前任家的床上，中间过程完全不记得了，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怀疑？

发现身上衣服完整，除了脑袋还有点晕，身体感觉不到任何不适，程诺想来林亦言应该没有骗她，悬着的心落回实处，两只手慢慢放下，隔着大床与林亦言对望。

林亦言身上穿的也是昨晚那套晚礼服，黑色的缎面衬着她冷白的皮肤有种极致的反差美，脸上的残妆已经融化，灰蒙蒙没有一丝光泽，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半点狼狈，完美的五官让人忽略了一切缺点，只是脸色不太好看，迷人的凤眼里充满血丝，像是一夜未睡。

看着她眉宇间不加掩饰的疲惫，还有眸底浓得化不开的情愫，程诺心里咯噔一跳，不禁想：难道林亦言在床边看了自己一夜？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半点察觉，还一觉睡到了现在！

想象那样诡异的画面，程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闭上眼睛，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沉睡的记忆渐渐苏醒。

她记得昨晚她和苏菀参加晚宴去了，吃寿司的时候不小心吃到一个芥末馅的，被呛到喉咙，误喝了三杯果酒，然后就晕乎乎醉过去了。醉了以后苏菀好像还拉她去跳舞？跳着跳着她想吐……再之后的事就没有印象了。

思路断了，程诺猛地睁开眼睛，想问林亦言自己为什么会在她家，大脑却慢半拍地还停留在被苏菀强行拉去跳舞的那一幕，开口的时候变成了：“苏姐呢？”

林亦言眸色微变，几乎是立刻想起昨晚程诺半醉半醒间喊苏菀时那副娇憨的模样，顿感胸闷气短。只是她无法像昨晚那样按住程诺一通发泄的强吻，只能压抑着内心那股酸涩的情绪，咬着牙艰涩地说：“你就这么关心她？”

这跟关不关心有什么关系？程诺觉得林亦言语气很奇怪，酸溜溜的还有点阴阳怪气，总之听了很不舒服。程诺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些，感觉跟她沟通很费劲，甩了甩沉重的脑袋，目光搜索着，没发现要找的东西，又问：“我手机呢？”

“在客厅。”林亦言眼神牢牢地锁着她，对她的避而不答感到憋屈，如鲠在喉。程诺对苏菀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程诺没有注意她的神情，心里乱成一锅粥，也懒得问自己是怎么出现在她家这个问题了，林亦言火一样的眼神让她无所适从，她只想逃离这个到处充满林亦言的气息和她们那些甜蜜回忆的卧室，也不管没有穿鞋，光着脚径直朝门口走去。

林亦言意识到她想跑，抢先她一步堵住了门。

程诺差一点撞到她身上，连忙刹住脚步，眯着眼诧异地看着她。

林亦言把门反锁了，转过身，充血的双眸深深望着她，微干的唇瓣轻轻吐字：“诺诺，我们谈谈好不好？”

程诺面色微沉，语气硬邦邦地说：“我说过，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我们早就结束了。”

“可我不想结束。”林亦言慢慢走向她，卑微地说：“诺诺，我对你是认真的，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程诺哑口无言。

又是这样，这些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程诺真的看不透林亦言，明明自己已经明确拒绝过很多次了，为什么林亦言还是这么执着？她不可能再相信林亦言了，除非她脑子坏掉了。这样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程诺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张牙舞爪，宿醉后的大脑和身体让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游离状态，迎着林亦言看似深情的眼眸，她内心竟然没有半点波点，只觉得心累，面无表情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玩儿我吗？”

林亦言眼神一痛，着急地解释道：“我从来没想过玩儿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程诺平静的内心因为这两个字掀起微微波澜，她不记得听林亦言说过几次这样的话了，每次都觉得是莫大的讽刺，于是她笑出了声，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半年前你就是这么骗我的，当时你也是信誓旦旦说你喜欢我，可结果呢？你不过是馋我的身体……这是你亲口说的吧？”

林亦言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她是说过这样的话，在她第一次去找程诺坦白时说的。她承认自己当初对程诺的喜欢没有那么单纯，她以为她只是被程诺的外表和身体吸引，直到分手之后才醒悟过来。她想解释，程诺却不给她机会。

“两个月……是因为还没睡够吗？”程诺低头审视自己匀称有致、但绝对算不上完美的身材。她感觉她好像还没有酒醒，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在讽刺林亦言还是自我嘲讽，扯唇，凉凉一笑，说：“没想到我的身体那么有魅力，分手这么久了还能让你念念不忘。”

林亦言不敢相信这些露骨的话竟然是她印象里那个单纯的程诺说出来的，她被程诺脸上嘲讽的假笑狠狠刺到，心口一阵闷疼。

程诺果然不相信她了，才会这样质疑她的人品，把她想得那么不堪。

“你不要这么说自己……”林亦言嘴唇微白，痴痴地看着程诺，“这四个月我确实对你念念不忘，但不仅仅是身体，而是你整个人。诺诺，如果只是对你身体感兴趣，昨晚我就趁你喝醉对你下手了。”

程诺下意识把手放在衣服领口。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程诺确定和林亦言没有做过。但她现在已经无法再相信林亦言，对林亦言的话本能地生出怀疑，看向林亦言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你真的没有对我做什么？”

“……”林亦言眼神微晃，被她看得有些心虚，顿了顿，坦言道：“还亲了你一下。”

程诺脸色微变。

想起昨晚那个沙发吻，林亦言黯然的眼眸亮了起来，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不等程诺质问，加快语速说：“我们接吻了，你还回应了我。诺诺，你其实对我还是有感觉的对不对？”她情急之下抓住了程诺的手。

程诺忘了甩开，被她的话震住了：“我们……接吻了？？？”

林亦言点点头，目光热切缱绻，试图帮她唤起记忆：“你喝醉了，我把你抱回家，给你卸完妆擦完脸，然后我们就接吻了。你很热情，也很主动，我们吻了很久，就像以前每一次接吻那样。”

程诺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只剩一片空白。

“不、可、能！”她觉得林亦言一定是在骗她。如果她们真的那样接吻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算是她喝断片了……喝断片林亦言就更好糊弄她了！

“我没有必要骗你。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接吻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是很享受的。”林亦言双手环抱住她，在她耳边小心翼翼地问：“诺诺，你还喜欢我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酥麻的感觉如电流般袭遍全身，感觉到腰上的压力，程诺惊醒过来，鼓着腮帮羞恼地瞪着林亦言：“你……你放开我！”

放手让她跑掉吗？她越是挣扎林亦言抱得越紧，恨不得把她勒进自己身体里，这样就无法再分开了。闻到她身上香甜的气息，林亦言心里激荡不已，情不自禁地在她唇角浅浅一啄，哑声哀求：“乖诺诺，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唇上的温度烫得程诺抖了抖，狠了心使出全身力气将她推开。

林亦言后背撞到了墙上，深深皱起眉。

程诺想发火，想骂人，捕捉到林亦言眸底溢出的类似受伤的情绪时突然迟疑了。她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勾唇冷笑道：“林小姐，你是觉得我还和以前一样傻，还是觉得我喜欢给人当替身？”

“……什么替身？”林亦言受伤的眸底浮起一丝迷茫。

程诺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下下抽打着她紧绷的神经和心底那根脆弱的防线，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心口细细密密的抽疼起来，提醒她曾经受过的伤害，提醒她要远离这个女人，让她保持理智和清醒。

程诺深吸了几口气，等情绪慢慢平复，目光凉凉地看着林亦言，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林亦言，十年了，你对沈舒怡念念不忘，爱她爱得那么深沉，当初之所以看上我，不就是因为我跟沈舒怡有那么一点像吗？”

沈舒怡三个字一出，程诺看到林亦言瞳孔剧震，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薄唇抖动着，却发不出一个声音，像是无言反驳，又像是冲击太大没有反应过来。

程诺双手悄然握拳，假装看不到她的异样，垂着眼缓缓说道：“她死时候也才二十岁吧？真是巧啊，你遇到我的时候我也刚好二十。一样的年纪，还都是长相清纯的类型……不光是我，还是你的前前任黎曼，我们都一样。”

“我原本以为，你找个比你小那么多的女朋友是因为特殊癖好，但其实是因为沈舒怡吧？沈舒怡死了，她想她，你忘不了她，所以你想从我们身上找到和沈舒怡相似的感觉，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怀念她吗？你可真行。那我……我真是傻，稀里糊涂成了别人的替身。”

林亦言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微张着嘴，欲言又止。

这些话程诺憋在心里太久了，一直不愿提，因为不想承认自己是沈舒怡替身这个事实。她想给自己留一点颜面，所以不管前几次林亦言怎么跟她深情表白，她都只字未提沈舒怡。她曾经因为这个女人嫉妒过，怨恨过，不甘过……她不想承认，因为那会显得她更加不堪，更像个笑话。

她本来想把这些话永远烂在心底，可是林亦言却逼得她重新撕开伤口，逼得她面对曾经的那些伤害和不堪。

看到林亦言脸上流露出的痛苦和挣扎、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的神情，程诺心里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又愤愤不已。果然沈舒怡是林亦言的心头宝、白月光，只要提到这个女人，林亦言魂儿都丢了，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灰暗和沉痛——简直跟她第一次质问林亦言沈舒怡是谁的时候一摸一样。

真的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不想看到林亦言为了沈舒怡伤心缅怀的样子，程诺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昂起头，将眼底那股热意逼退回去，绕过发怔的林亦言打开了门锁。

“咔嗒——”门锁转动的声音清晰落入耳中。林亦言身形晃了晃，看到程诺转身欲走的坚决背影，彻底回了神，伸手想拦住程诺：“诺诺，别走，你听我……”

还说什么？程诺一个字也不想听。程诺手指轻轻按住她唇瓣，望进她仿佛哭过般猩红的眼底，冷静得有些残酷地堵住她的话：“抱歉，这次不想陪你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虐

文

太

难

了

感觉没写好，以后看看怎么改，跪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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