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然很想威风地回一句“不可以”, 但他的求生欲不允许他这么做。

于是他只好含糊地说：“你回来都是十月了吧，下半年有好多事要忙呢，我不一定有空。”

秦恪诚恳道：“没关系, 我可以配合你的时间。”

“……那到时候再说。我困了，晚安。”

宋昀然急匆匆挂断视频, 觉得自己今晚这波操作, 勉强算是争取到了一个缓刑，暂时安全但又没有彻底安全。

前几天拿到星河报表的时候, 他还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 最好一跃跳到投资项目乖乖赚钱的好时候。

现在开始, 他就只能祈祷时间过得慢些, 再慢一些，以便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可惜时间的流速，不以宋昀然的意志为中心。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 尽量不去想关于秦恪的事。

幸好接下来的这个月，星河确实进入了业务繁忙期。

二月投资的那几个综艺项目纷纷播完, 和宋昀然预料的一样，播放量和讨论度都没掀起多少风浪，但好在星河的几名艺人还算亮眼，综艺还没播完就有新资源上门接洽，这几天合同纷纷签好, 一来一去算是小赚了一笔。

宋昀然知道消息后，起初有些纳闷。

这几档综艺播出的时候他没太关注，但前世星河的艺人在节目里应该都是镶边角色，根本没有有效的镜头量，为何这辈子反而能有比较亮眼的表现。

对此, 唐助理的解释是：“节目组看在您和宁东的面子上，适当给我们的艺人多了些表现的机会，他们自己又很争气，没有浪费节目组发的剧本。”

宋昀然皱眉，到头来还是要借助他的影响力。

这帮人究竟哪天才能学会独立行走。

唐助理不懂小宋总为什么又不高兴了，硬着头皮继续汇报：“正在拍摄的《遇见你以后》与饮料方的植入方案已经谈好，目前已经进入合同流程。您提出的《南

华传》线下ip开发计划，涉及到的利益方比较多，可能要到本月下旬才能制定出详细的合作方案。”

宋昀然“嗯”了一声，对后者的进度并无不满。

《南华传》是星河明年的重点项目，钟小峰还在度假村勤勤恳恳改剧本，配套的游戏开发也才刚起步，线下合作只要能在开拍前谈妥就行，反正急也急不来。

“另外《红白喜事》的送审结果出来了，他们根据上面的意见又剪了一版。”

唐助理斟酌着问，“您要亲自去看看吗？”

宋昀然犹豫了一下，他暂时不太想看到秦恪的脸。

可《红白喜事》是星河打响翻身仗的第一炮，稍有差池便会影响他的总裁之路，保险起见，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这还用问吗？”宋昀然皱眉，“跟他们打个招呼，我现在就过去。”

唐助理：“……好。”

这几天是怎么了，他奇怪地想，小宋总的情绪不太稳定啊。

联系好《红白喜事》的制片人后，唐助理陪遇宋昀然出发前往制作公司。

一路上，宋昀然一会儿转头望向窗外，一会儿闭目沉思，一会儿眼睛又不知盯着哪里发呆，看得唐助理愈发困惑。

“小宋总，您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唐助理忍不住表示关心。

宋昀然哀怨地看着他：“说了你也解决不了。”

唐助理深感愧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助理，连最起码的为总裁分忧都做不到。

此时车辆刚好驶过一家商场，他灵机一动，指向窗外：“您看，秦恪的巨幅海报！”

宋昀然吓得睫毛连颤感三下，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外望去。

现在已经是九月，正是各家品牌争相推出秋季新款的时候。

大型商场的玻璃幕墙也换上了新一季主打款式的宣传海报，其中最为抢眼的，看来看去还是当属秦恪那张。

现场看上去广袤无垠的白杨树林，在照片中只能沦为烘托的背景。

一身黑色的风衣占据了画面的主视角，秦恪撑着

伞，稍侧过脸望向远方，好像潮湿的空气中随时能渗出雨滴，而他打扮得衣冠楚楚，正要去赴一场浪漫的约会。

摄影师的构图取得巧妙，把一张静态的海报拍出了引人遐想的故事感。

车辆并未减速，飞驰过繁华的商业地段。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却在宋昀然脑海中烙下了印记。

唐助理还在旁边介绍：“听说这组广告推出后，许多人进店直接点明要买他身上那一整套搭配，这才刚开始，营业额就比往年同期翻了两倍。品牌方已经找到陈静，主动提出要把短期代言改成长期了。”

宋昀然半信半疑：“效果有那么好？别是他的粉丝冲销量吧。”

“还真不是粉丝。”唐助理说，“有些人根本不认识秦恪，以为他是哪里请来的专业模特呢。”

宋昀然：“这么厉害？”

唐助理老实回答：“当然了，秦恪两部电影还没上，就能表现出这么优秀的商业价值，等《红白喜事》和《江湖路》上映后，公司光靠他一人就能赚不少钱。”

说到这里，唐助理已经代替老板先行喜悦起来。

哪个老板听到员工能赚钱能不激动呢，他单纯地想，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收入啊。

看到秦恪如此好用，小宋总这下总该高兴了吧。

谁知宋昀然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他抿紧嘴唇，经历一番纠结，才慢声问：“难道在你看来，他比我这个做总裁的还厉害？”

“……？”

唐助理赶紧摇头：“绝对没有！秦恪可是您发掘出来的，他哪里比得过您呢。”

宋昀然转过头：“真的假的？你心里没有偷偷投靠敌营吧？”

然后准备在我噩梦成真的那天，抓走我的monica去讨好秦恪。

唐助理不懂，秦恪身为公司艺人，怎么就突然变成敌营了。

他想了想，试探道：“您心情不好是因为秦恪？”

“……才不是！”

宋昀然立刻否认，怒道，“你是不是又在乱想？”

唐助理连忙摇头，

他痛失年终奖，哪里还敢乱想。

“不是就好，反正跟秦恪没关系。”宋昀然嘴硬地回道。

唐助理内心一片荒芜，实在搞不清小宋总和秦恪到底怎么回事，这复杂的人际关系让他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

要不然还是去报个培训班提升自己？

他正这么想着，司机就告诉他们目的地到了。

宋昀然唯恐唐助理再纠结秦恪的问题，不等唐助理帮忙开门，就咻一下窜到了车外，快步走向等候在外面的《红白喜事》制作人，并满脸笑容地与对方握手寒暄。

唐助理麻木地看着这友好会面的一幕，觉得果然还是有问题。

他如今不敢再往奇怪的方面乱想，琢磨半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说不定是秦恪效仿方舟，准备跟公司解约？

啊这……

这就太不应该了。

唐助理给陈静发了条消息，提醒她注意秦恪最近的动向，并着重强调小宋总已经对此感到不满。

收到消息的陈静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她今天为了其他工作，专程飞来《江湖路》的片场和秦恪谈事，这会儿拍摄还没结束，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坐在旁边等待。

陈静没有着急回复，而是细细思索秦恪近期时间的表现，认为从一个经纪人的角度出发，都无法指出任何差错。

难道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秦恪做了什么？

“小柯，上次小宋总来的时候，你也在场。”

陈静放下手机，转头询问艺人助理，“秦恪那时和小宋总，有发生不愉快吗？”

小柯愣了愣：“没有啊，我看他们关系蛮好的，小宋总刚到的那天酒店没有房间，他们还一起睡觉了呢。”

陈静：“你再仔细想想？”

小柯听话地回忆了一番：“啊，有天晚上程嘉明去小宋总房间打游戏了，第二天秦恪似乎心情就很不好。”

身为女人的直觉，让陈静眉头一锁：“还有没有？”

“呃……也是那一天发生的事。就是您跟秦恪打了一

个电话，然后我就看见他、他……”

小柯抓抓脸颊，不知怎的有点难为情，小声说，“他从微博上，保存了一段他和小宋总的视频。”

陈静一怔，意外地挑起眉：“你确定没看错？”

“我看得清清楚楚。静姐，您说秦恪会不会……”

剩下的话，小柯不敢直说，只能疯狂用眼神暗示。

陈静没有表态，她不是冲动的性格，凡事开口之前必定会在心中先盘一盘逻辑。

按理来说，星河没有艺人不准谈恋爱的规定，但谁也没想过艺人如果跟老板有牵扯，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何况根据唐助理通过她来提醒的情况分析，这两人就算有点什么，那也只是在萌芽阶段，否则他们只要直接沟通就好，哪里需要劳烦唐助理。

思考许久，陈静回复道：【秦恪没有提过解约的想法，不过我会多加留意，谢谢。】

唐助理看着这条消息，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陈静还是不够警惕，只有陪伴在小宋总身边的他，才能从老板的只言片语之中，发现不为人知的异样。

“那就准备播放了？”

此时，身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唐助理抬起头，发现《红白喜事》的制作方代表已经做好准备，即将为他们播放刚刚剪辑完的样片，便按灭手机等待观看。

宋昀然同样做好了准备。

灯光暗下来后，他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投影幕布，仔细将眼前的画面与记忆中的成片做对比。

这一版本还没有加入配乐，但只有人声和环境音的影片，就已经呈现出扎实剧本里那些妙趣横生的环节。

其他工作人员因为看过太多遍，整体倒还正常，就是苦了全场唯一首次观看《红白喜事》的唐助理，观影过程中不时笑出鹅叫，不苟言笑的精英人设崩得一塌糊涂。

大家对此并不在意，他们把唐助理当作未来的观众，见观众笑得如此开怀，人人心中也洋溢起莫大的信心与自豪感，脸上也情不自禁地浮现出

快乐的笑容。

只有宋昀然一人，全程保持沉默，心里一片冰凉。

当初在片场拍摄的时候，他便惊讶于秦恪在现场的表现，比他后来在电影院看到的还要好。只不过那时他以为是剪辑的原因，并没有刻意放在心上。

但今天一看，他就很明显地发现，秦恪在电影中的演技，比前世呈现的效果整体好了太多。

上一世，大学刚毕业的秦恪首次拍摄电影，台词与微表情的处理虽然远超过同龄人的水平，但真要细究起来，还是有可以继续雕琢的空间。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年只能凭《红白喜事》拿到最佳新人奖，而没有能够提名最佳男主角的原因。

然而眼下看来……

宋昀然眨眨眼睛。

不妙，秦恪恐怕要一飞冲天。

观影结束，宋昀然的心情比来之前更加沉重。

他提起精神表扬完大家，就郁闷地回到车上，思考等秦恪回来，自己该用哪种方式求饶才显得更有诚意。

不知道乖乖叫一声哥哥，还来不来得及。

宋昀然很愁，回公司的路上，两条眉毛就没有舒展过。

唐助理见他闷闷不乐，正要开口，就见宋昀然突然坐直了，扭头往车后看去。

“好像有人跟踪我们。”宋昀然紧张道。

唐助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马路上的车辆和平日一样，看不出任何异常：“没有啊，您可能太累了，我让司机直接送您回家吧。”

宋昀然怔了怔，方才那点诡异的直觉好像又消失了。

难道真是错觉？

还是秦恪已经预判到近在咫尺的成功，已经先行安排人手准备对付他？

有些想法一旦产生，就始终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昀然总是疑神疑鬼，每天出门都要四下打量一圈，很怕忽然有人冲出来套他麻袋。

更可怕的是，随着秦恪归来的时间临近，那种被人暗中观察的恐怖感就更加强烈，偏偏周围人完全没有察觉，更显得对方是冲着他本人而来。

等到秦恪终于杀青那天，宋昀然按捺不住了。

他决定反客为主，直接订好吃饭的餐厅，然后把地址发给秦恪，让对方下飞机后直接来找他。

秦恪在下午五点抵达燕市机场。

他打开手机看到宋昀然发来的消息，淡淡地皱了下眉，接着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宋昀然端坐在办公室内，他知道秦恪落地的时间，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见屏幕上亮起熟悉的名字，便清清嗓子接起：“你到了？”

短短三个字，被他说出了黑市交易对暗号的低沉气势。

秦恪回道：“刚到。你想今天晚上见面？”

“不行吗？”

宋昀然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今晚他与秦恪决战紫禁之巅的精彩画面，语气更加严肃，“难道你怕了？”

秦恪：“……”

在他的观念里，对宋昀然而言，今晚应该只是一顿普通的饭局，犯不着用上“怕”这个字眼。

但小宋总的心思向来过分活络，他也不知对方脑补了什么，只能耐心解释：“马上就是高峰期，我过去可能会有点儿堵车，到餐厅或许会迟到。”

宋昀然冷笑：“没关系，多晚我都等你。”

说完就冷酷地挂掉电话，把大佬的风采拿捏得死死的。

很好，输人不输阵。

他骄傲地扬起头，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整理今天特意搭配的正装。

等他踏出总裁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宋昀然感觉恢弘的bgm都快响起来了。

“小宋总好。”

有路过的员工微笑着同他打招呼。

宋昀然颔首示意，眉眼间全是商场精英杀伐果断的意味。

待他走后，员工们窃窃私语。

“小宋总今天好严肃啊，跟平时可可爱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呢。”

“他该不会又想走霸道总裁路线了吧？”

“……有可能。”

宋昀然没有带唐助理，独自弯身坐进车内，关门时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秋风。

他抬起眼，看着行道树随风轻舞，不由得感慨：“起

风了。”

负责关门的司机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下意识接道：“是啊，今天风挺大的。”

“这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吗？”

宋昀然低声笑了一下，眸中掠过一道深沉，“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司机：“……”

罢了，小宋总最近一直怪怪的，可能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电视剧。

半小时后，司机将车停在餐厅自带的停车场。

他帮宋昀然打开车门，问：“我在这里等您？”

宋昀然迟疑片刻：“不用，你也找个地方吃饭吧。”

他今天赴的是一场鸿门宴，万一秦恪要他跪下来叫哥哥，他可不想在场有太多熟人看到。

就在司机刚要转身离去之时，宋昀然背后一凉。

他体会到当初程嘉明在片场的不安，又感觉身后有人盯着自己，但回过头，视线在停车场寻觅一番，还是一无所获。

“我觉得有人在看我。”宋昀然叫住司机，认真道。

司机麻木了，这半个月以来，宋昀然经常说些类似的胡话，让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一边琢磨着得跟宋总反映这个情况，一边安慰道：“那我送您进店里？”

“……算了算了。”

宋昀然看出司机并没有相信他的话，无奈地挥挥手，“你走吧。”

告别司机后，宋昀然沿着停车场指示去搭乘电梯。

走到半路，秦恪发来消息说他也到了，宋昀然回了句“餐厅见”，正要伸手去按电梯按钮，手机就又震了一下。

宋昀然一阵无语。

怎么了呢，没有爸爸带路，你连直达餐厅的电梯都找不到了吗？

他皱眉重新打开手机，却发现这次收到的，竟然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看见你了。】

宋昀然大脑“嗡”的一声，肾上腺素在一瞬间狂飙而起。

他看着眼前迟迟没有到达的电梯，紧接着，耳畔已经回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两秒不到的时间，诡异的脚

步声已经停在了他的身后。

“宋总，你好啊。”一道阴沉喑哑的声音，像鬼魅般响起。

宋昀然扭过头，看见一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孔。

刹那之后，他认出来了。

是楚萧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不是被害妄想呢⊙▽⊙

楚萧晨就是被小宋总揭发婚内出轨的演员哈，为你们这些小金鱼脑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