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芝下意识地往后撤去，可男人的力气自是比翠芝一个小丫头大不少，推搡之下翠芝的后腰直直地撞上书桌，痛得人却不敢叫出声。

茶盏叮当落地，溅出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许是落在了夏恒彦的脚上，叫人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吼，连连后退几步。

翠芝趁着这个空荡挣脱开了夏恒彦，却又不敢就此跑走，直退到屋门口才颤颤巍巍地跪下求饶：“老爷饶命，是奴婢笨手笨脚伤了老爷，奴婢，奴婢这就再去给老爷换上一盏茶来。”

此刻翠芝心中乱作一团，她这才想起方才方嬷嬷找上自己说得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翠芝果真是夫人院子里生得最标志的丫头，叫人瞧了就欢喜。”

翠芝的年纪在丫鬟里不算小，但因着是柳姨娘身边的人，吃穿用度都是院里最好的，自然也是养得水灵，这么一听也就当是方嬷嬷夸了自己，笑了笑便没去在意。

可她又不是个傻的，一看眼下的模样就全明白了。

夫人这是要叫她给夏恒彦做通房。

玲珑院里的那些丫头，不少都动过歪心思，想在柳姨娘面前混个眼熟，好能再夏恒彦面前露露脸。

虽说通房不过是个暖床的丫头，可这丞相府眼下还没有嫡子，谁要是好命生了个儿子，那身份会是什么样......

指不定再当个姨娘，那可就是半个主子了！

毕竟瞧着主子锦衣玉食，谁愿意再当伺候人的，再加上那秋姨娘也是这么从丫鬟当了主子的......

可柳姨娘从没松过口，在秋姨娘之后更是狠狠地敲打了有歪心思的丫头，是以玲珑院能贴身伺候柳姨娘的并不多，也只翠芝一个。

不少小丫鬟背地里嚼舌根也叫翠芝听到过，说是自己是个狐狸胚子，早就背着柳姨娘跟老爷勾搭上了，气得翠芝没忍住脾气，指着鼻子跟人骂了起来。

又担心这些话传到柳姨娘耳中疑心自己，翠芝跪在柳姨娘面前跟人立誓，说是绝不会背叛柳姨娘。

她本就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只等着年纪到了柳姨娘点个头，她就能随表哥回老家过日子，什么姨娘不姨娘的，她从没去想过。

翠芝原本以为柳姨娘是知道她的，可未曾想，柳姨娘居然会这么把她送到夏恒彦的身边。

她是彻底慌了神。

“老爷饶命，都是奴婢的错。”夏恒彦一直没出声，翠芝连头都不敢抬，额头碰在地上“砰砰”作响，连声求饶。

“滚出去。”

夏恒彦虽是不多好女色，可如今他身边着实没个伺候的，柳姨娘身边的这个丫头他见过，模样清秀是个好姿色的，可碍着当初秋姨娘的事愧对柳姨娘，夏恒彦没开口将翠芝讨过来。

眼下柳姨娘独独叫翠芝来给他送茶，夏恒彦明白这位内院人的心思，自是高兴，可不曾想这丫头瞧着娇弱，却是个性子烈的。

脚上一片生疼，夏恒彦再看翠芝那张脸时多了几分不耐烦，呵斥一声把翠芝赶了出去，又看着书屋一片狼藉，刚写好的字上也溅上了茶水，更是心烦意乱。

叫人来收拾屋子，自己抬脚出了门，脚下原本是往如意院的方向去，走到一半想起秋姨娘如今已经被自己下令关了禁闭，再想往玲珑院去，脑子里又是方才翠芝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这下连去看柳姨娘的心也没了，自己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后又回了自己的主院。

再瞧翠芝从主院出来后一路小跑，连玲珑院的主门都不敢去，是从小路回的院子，躲在一个角落蹲下身子大喘气起来，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薄衫，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翠芝姐姐？”突然身后的一声叫翠芝吓得抖了抖，再一回头发现是院里的一个洒水丫鬟。

“怎，怎么了？”连笑都挤不出来，翠芝只能叫自己尽量平稳地说话，不愿叫人看出端倪来。

“果真是翠芝姐姐，你怎的在这里躲着？方嬷嬷正在找你呢。”

小丫头没察觉出翠芝的不自在来，说完一蹦一跳地走了，全然没看到翠芝此刻变了脸色。

方嬷嬷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方才自己差些伤了老爷，怕不是......

可眼下自己又能躲到哪里去？

翠芝强装镇定，将自己衣袖的褶皱抚平，原本还想溜回屋子去寻了水擦擦脸，再往额头上涂了些粉，遮去方才磕红的额头，可谁知刚跑到半路，方嬷嬷栗色的衣角便出现在了眼前。

“翠芝。”

阴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翠芝连方嬷嬷的脸都不敢看：“方嬷嬷。”

细听起来声音都在颤抖。

“方才去给老爷送茶，老爷可还满意？”

这下翠芝抖得连手中的帕子都没捏稳，也顾不得去捡，低声道：“满，满意的......”

“胡说！”

方嬷嬷声音提高了些，翠芝不小心抬头看到的就是人一双虽浑浊却凌厉的眼睛，只听方嬷嬷继而道：“我方才听人说，老爷被茶水打湿了鞋子，又毁了副字画，可有此事？”

话说到这里翠芝再也撑不下去了，身子一软就给方嬷嬷跪了下来：“求嬷嬷救救翠芝吧，翠芝真的不愿啊。”

“翠芝。”看到翠芝这样，方嬷嬷叹了口气，语气也放温和了些：“你是个聪明的，也知道夫人眼下身子不便，老爷缺个贴身伺候的。”

“夫人旁的人不去选，独独挑了你，是因为夫人信任你器重你，你们主仆齐心伺候好老爷，以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可是嬷嬷，翠芝真的不愿啊，您也知道我同表哥......”翠芝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嬷嬷堵上了嘴。

“莫要再提起那什么劳什子的表哥了，在府上做个主子不好吗？”方嬷嬷冷眼瞧着翠芝：“更何况，翠芝姑娘也是知道的吧，夫人也担心，若是放你出去，什么时候再说了不该说的话......”

“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奴婢跟了夫人这么多年，自是不会说出去的。”翠芝听方嬷嬷提起那件事，眼里的恐惧突然变成了绝望。

原是柳姨娘一直防着自己，那柳姨娘留自己在身边，是没想过会把自己放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