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布满皱纹的脸在烛光下多少显得有些狰狞，只听她在柳姨娘耳边耳语了片刻，就瞧着柳姨娘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还有了几分得意的姿态。

方嬷嬷站着恭敬道：“所以夫人尽管放心养胎，孩子是从小养大的，谁养就同谁亲近，便是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又能如何，这府里夫人的位置您只要坐稳了，别的还怕什么呢。”

柳姨娘似乎还有些不安，问道：“可是嬷嬷，我这肚子已经快要三个月了，那贱人眼下才一个月，这中间可差着天，到时候如何......”

“哎呦，我的夫人怎么这会子糊涂了。”方嬷嬷拍拍柳姨娘的手，笑道：“夫人怀过小姐便该知道，这妇人的肚子哪有说得准的，迟些日子生的也有，万一受个惊提前生的也有，这都不是夫人要在意的。”

末了给柳姨娘腰下又塞了个圆枕：“夫人只管养好这个‘小少爷’，其他的都有老奴呢。”

“我有嬷嬷可省了不少心。”柳姨娘一听方嬷嬷这么说，自然是把心放回了肚子了，舒舒服服地靠在床榻上，半眯起了眼睛。

“老奴可是看着夫人长大的，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方嬷嬷给柳姨娘盖上些许，正准备转身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回头道：“不过夫人，还有一件事要提上日程了。”

“那翠芝......”

听到方嬷嬷提起翠芝，柳姨娘猛然睁开了眼睛，瞧着方嬷嬷道：“嬷嬷倒是提醒我了，翠芝近来是不是安生些了，嬷嬷再去给她送去些东西，等过两日就把她送老老爷屋里。”

柳姨娘话说得极不在意，像是说要把什么东西给扔了一样随意，方嬷嬷听罢立刻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是，翠芝近来不哭也不闹了，应当是想明白了。”

“她自然是该想明白的，在这府上当半个主子有什么不好，非得同什么劳什子表哥回去受罪。”

“夫人说的极是，只有夫人心善才这么替翠芝着想，那丫头定能理解夫人的用心的。”方嬷嬷给柳姨娘边捏着肩膀边附和着，：“等老爷把夫人扶正，夫人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柳姨娘被方嬷嬷说得有些飘飘然，像是真的想到了被扶正后的日子，自己成了正室夫人能名正言顺地出去参加宴会，霜儿也有了门好亲事，一时间得意地忍不住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方嬷嬷没再说话，帮柳姨娘吹去一半的蜡烛，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转身去了偏院。

翠芝听到门口有动静的时候赶忙把手里的东西给塞到了屁股下面，扒拉了两下头发才抬眼去看人，瞧见是方嬷嬷来时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方......方嬷嬷。”

“翠芝姑娘。”方嬷嬷把手里的东西给翠芝放在了面前：“关了这么多天也该想明白了吧，来，先吃些东西，这几日你也受苦了。”

将盖着的布掀起来，一股香气便往鼻子里钻，翠芝这几日吃的都是些简单的饭菜，又没睡好心里头也发慌，是以闻着这饭菜的香气肚子便咕咕直叫。

只是方嬷嬷突然来这里又拿着这样好的饭菜，着实是有些奇怪，翠芝强忍着肚子的难受，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方嬷嬷像是知道翠芝会这样一般，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正色道：“翠芝，嬷嬷我是为了你好才来劝你这么几句的，你若是欢欢喜喜从了老爷，得了宠爱之后在这府里可就是半个主子了。”

“可你若是还是这般执迷不悟哭丧着一张脸，若是叫老爷厌弃了，你可得想好这府里有没有你的地方！”

方嬷嬷不过说了这么几句话，翠芝眼里的绝望却是越来越深。

不管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柳姨娘当真是要把自己送给老爷了。

紧咬着牙翠芝没说一句话，方嬷嬷瞧着翠芝半天后还是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三日后便是个不错的日子。”

说罢方嬷嬷走了出去，柴房的门又被死死关上。

三日后......

翠芝瞧了眼那份精致的饭菜咽了咽口水，手刚要去碰上那盘糕点，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给收回了手，又挪着身下的蒲团坐远了些，抱着腿将头埋了起来。

不一会儿被人刻意压着的呜咽声从柴房中响起，只是夜深人静的无人听到罢了。

翠芝眼睛泛红，将方才放在身下的东西又拿了出来。

是张纸条，被人折得工整，正是之前彩儿带来的二牛给她的那张。

又想到那个叫彩儿的小丫头之前拿来的另一张纸条。

——五日后，助之。

五日后......

那便就是后日了。

翠芝心想着之前自己的猜测，若写这张纸条的人当真是大小姐，自己到底该不该信这个大小姐呢？

握紧了拳头，翠芝瞧了眼这门窗紧闭还上了锁的柴房。

左右是逃不出去了，且看两日后那位大小姐有什么办法，若是实在不行......

外头月亮已经爬上了枝头，柴房里静悄悄的没了声音，只有那份冷掉的饭菜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却没人动上一口。

两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翠芝是几乎没怎么睡觉熬红了一双眼睛，可是直到第二天的晚上，送饭的都不是那个叫彩儿的小丫头，只有之前来过几次的脾性不好的老嬷嬷。

只听那老嬷嬷满嘴抱怨，说什么送饭的小丫头偷懒不知道跑哪去了，让她一个老太婆跑这么远来送饭真是天杀的，骂骂咧咧的又说了些什么翠芝没去在意，她只是瞧着那份饭菜有些奇怪。

被藏在碗底的一个馒头，似乎被人掰开过......

这天的第二日便是方嬷嬷说的要送翠芝去夏恒彦房里的日子，方嬷嬷在柳姨娘的叮嘱下还在头上别了朵玫红的花来，花是娇艳的，可惜她满脸皱纹瞧着便有些不伦不类了。

只见方嬷嬷喜气洋洋的推开了柴房门，说道：“翠芝姑娘，老奴来带你去上妆。”，可刚喊了声翠芝姑娘，方嬷嬷便愣在了原地，手里头抱着的新衣裳也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后头跟着的丫鬟们正交头接耳的说着翠芝的好运气，谁知半晌不见方嬷嬷有动静，胆子大一些的小丫鬟笑着去催方嬷嬷，可谁知刚迈出一步，瞧见屋里头发生了什么之后，当下便叫了出来。

“不好了！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