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合卺酒
见徐琼缓步朝门口走去,在场的众人都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毕竟,大婚那日,裴令行就离京往西北去,如今回来,再次见着自己新婚的妻子,也不知会是怎样的情景。
徐琼无需故意去看,便知道众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不屑,有取笑,无一不在看戏。
她记得上一世的自己,一瞬间便陷入了忐忑和不安,指尖颤、抖的只能站在镇国公夫人身后,羞涩而又期待的目光朝裴令行看去。
可此刻的她,却不动声色的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了起来,微笑的走到裴令行面前,对着裴令行欠了欠身,声音不慌不乱道:“世子爷,老夫人和夫人日日盼着您回来呢。”
话音刚落,徐琼便听到一声不屑的冷哼声。
这声音自然是来自裴玉珠。
一切竟然都是这样的熟悉,她记得,上一世裴玉珠也是这样做的,而她,只能强撑着嘴角的笑容,忍了所有的委屈。
想到上一世自己竟然那般怯懦,徐琼正准备抬眸朝裴玉珠看去,可没等她有所动作,却感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自己鼻尖,随即,便见裴令行牵起了她的手,低叱裴玉珠道:“玉珠,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对你嫂子无礼的?还是说,这些年,你的教养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裴令行往日里最是宠着裴玉珠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的,而今日,他竟然为了自己当面训斥裴玉珠,不给裴玉珠丁点脸面。
饶是徐琼重生一世,她也惊呆了。
她的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下意识便想挣脱开裴令行的手。
可她没想到的是,裴令行却愈发用力的抓紧了她的手,让她无处可逃。
徐琼愈发吃惊的看向裴令行,几乎在这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揣测。
难道,裴令行和自己一样,其实也重生了。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徐琼脸色变得苍白,胃里不由觉着一阵恶心袭来。
裴令行若真的是和她一样重生了,是因着上一世的歉疚才有这样的变化,她只会觉着越发讽刺。
上一世他做了那样的选择,如今却想和她重新开始,世间哪有那样便宜的事情。
何况,他该和自己一样也是刚刚重生回来,如今只是凭着一时的歉疚想要护着自己。
可他上一世屈从于贵妃娘娘,屈从于家族的利益,这一世的他,难道就真能孤注一掷的选择守护自己。
要知道,这条道路只会比上一世更难走的。
徐琼早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天真的自己了。
她的人生,这一世一定要掌控在自己手中的。
所以,不管裴令行是重生也好,还是想赎罪也好,这所有的变化,徐琼都不会有任何的动容的。
她会想法子和离,离开这镇国公府的。
在场原本看戏的人谁也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裴令行竟然会当面对裴玉珠发怒,一时间,也都惊呆了。
裴玉珠则当即就红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裴令行,声音颤抖道:“哥哥,你疯了不成?你往日里最疼爱珠儿的,如今怎肯为了这个贱人这样叱责我?”
裴玉珠的话才说完,裴令行凌厉的目光便朝她看去,冷声道:“来人,拿了家法来!我倒要看看,日后你还敢不敢对你嫂子这样不敬!”
裴玉珠平日里性子虽骄纵些,可也是千娇百宠出来的,她完全没有想到,哥哥竟然会为了她一时的失言,要对自己动家法。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愤怒用上心头,歇斯底里的看着徐琼就道:“你这贱人,就是个狐、媚、样子,否则怎会勾、的哥哥这样护着你……”
裴玉珠一肚子的话还未说完,却听裴令行几乎是厉声道:“怎么?你们是听不懂本世子爷的话吗?还是说,需要本世子爷亲自动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镇国公夫人几乎也要不认识自己这个儿子了。
她忙走了出来,把女儿护在身后,看着儿子道:“行儿,你该不是魔怔了吧。珠儿可是你的妹妹啊。纵是她方才有些失言,可她到底年纪小,你怎好这样吓她的。”
说完,她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看着徐琼又道:“琼儿,你也快劝劝行儿,就说你并未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要不然,今日府中闹腾成这样,传出去岂不惹了外人的笑话。”
如果换作上一世的徐琼,该就宽容大度的上前缓和气氛了。
可此刻的她,虽她并不领裴令行的情,可若能看着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裴玉珠受了羞、辱,她自然是开心的。
这样想着,她装作一副害怕而又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知所措的看向裴令行。
镇国公夫人原以为徐琼一定会护着裴玉珠,所以见着她如此举动,气的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裴令行心中本就是满满的歉意,这会儿他脑海中已记不起上一世,是否出现过同样的场面。可此刻的他,见徐琼美丽的眸子强忍着泪水,无助的向自己看来,他愈发坚定了自己要教训裴玉珠的心,冷冷看着镇国公夫人道:“母亲,琼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而这婚事又是当年祖父亲自定下的。玉珠在我面前,都敢如此出言不逊,不把琼儿放在眼中,可见这些年在我不在的时候,她只会变本加厉,不知所谓。”
“所以今个儿,儿子便要替母亲教训教训这不知规矩的东西,也顺带着提点提点府中上上下下的奴才,看日后谁还敢对琼儿如此不敬。”
镇国公夫人听着这话差点儿没有晕过去,她下意识便看向夫君镇国公。
可没想到,镇国公裴山却第一次没和自己一条心,语气中明显有责怪镇国公夫人的意思,冷声道:“不怪行儿动怒,都怪你平日里太惯着这孽障了,才让她这样无法无天!”
对镇国公来说,今个儿这事儿若换作往日,确实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偏偏,今日是儿子得胜归来,多少双眼睛盯着镇国公府呢。
怕是圣上,也会看着镇国公府的。
他若一心偏袒女儿,只怕落在圣上耳中,会觉着自己教女无方。
这样想着,他直接就对着屋里的婆子道:“怎么,没听到世子的话,还不拿了家法来!”
镇国公既然已经发话,这几个婆子又哪里敢犹豫的。
镇国公夫人求救的视线忙看向镇国公老夫人,可镇国公老夫人又岂是糊涂的。
如今,儿子和孙儿都要罚了孙女,她又怎能众目睽睽之下,落了儿子和孙儿的面子。
何况,她也是能揣摩到儿子的心思的,玉珠今日确实是跋扈了些,确实也该知道些教训了。
裴玉珠这个时候才知道怕了,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哭着看向镇国公,“爹爹,您怎忍心……”
可还没等她说完,几个婆子便拿了鞭子上前,强压着裴玉珠跪在地上,鞭笞起来。
一时间,啪啪的鞭笞声,还有裴玉珠的哭求声。
所以人都被眼前这场面给镇住了。
镇国公夫人想要求徐琼饶了女儿,可还未来得及动作,却见镇国公冷冷的目光瞪向了她。
镇国公夫人再是怜惜女儿,可她也不敢忤逆镇国公的,所以只能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扭开了头。
徐琼听着耳边裴玉珠的求饶声,却是并未有想象中的开心。
毕竟,她和裴令行的纠、缠太、深,她又如何能轻易忘记上一世自己所受的伤害,遭受的背叛。
因着发生这样的意外,接下来的家宴上,气氛多少有些压抑。
尤其镇国公夫人,想到打在女儿身上的鞭子,自然是无心用饭。
二房三房的太太和姑娘们,也都有些惊讶于裴令行的变化。
便是二太太郑氏,依着她往日的性子,该是要借着此事故意刺镇国公夫人几句的。
可今晚,她却也闭上了嘴。
当然,众人也无一不诧异,今日的徐琼,怎会如此的反常。
要知道,往日里她性子最是温顺宽厚的,今日却装作看不懂镇国公夫人的意思,反而是装起了小可怜。
这哪里还像她们认识的徐琼。
徐琼当然知道大家心中的低语,可她却装起糊涂来,只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碗里的粥。
等家宴结束之后,徐琼就直接回自己院里去了。
路上,宝笙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吓都要吓死了,心慌慌道:“姑娘,世子爷肯这样护着姑娘,奴婢心中别提有多开心了。可奴婢却忍不住担心,经此一事国公夫人会记恨上姑娘。这毕竟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日姑娘未求着世子爷对二姑娘手下留情,国公夫人心里哪能没有计较。”
宝笙说着,不由想到方才家宴时,国公夫人那阴沉的脸,就愈发替自家姑娘担心了。
当然,除了担心国公夫人记恨自家姑娘之外,她其实也有些好奇,怎的姑娘方才竟没有顺了国公夫人的意,替二姑娘求情。
她不由又想起今个儿早上,姑娘让人把那些喜烛丢了的事情。
一时间,她心中更是不解了。
她怎么觉着,今个儿的姑娘像是变了性子一般。
徐琼当然知道宝笙满腹的疑惑,可她却没有心思解释,因为一会儿,裴令行势必要回她屋里来的,他们已经大婚,如今裴令行既然回来,自然没有睡到别处的道理。
可如今的徐琼,却无心应付裴令行。
他今日这般反常举动,唯有重生才能解释的通。可这并不代表徐琼就该配合他玩这场游戏。
更不会和他有夫妻之实。
何况,若徐琼没有猜错,徐妙今日也跟着裴令行回京了。
裴令行想要当做这些没有发生,瞒着自己此事,无非还是低看自己的。
这样想着,徐琼回了屋之后,直接就吩咐宝笙道:“你去另拿了一床被子来,放在外室。”
宝笙只当自己听错了,自家姑娘莫不是疯了,她可是日日看着自家姑娘盼着世子爷回来的,可如今世子爷回来了,姑娘竟要让世子睡在外室。
这别说不合规矩了,她担心姑娘此举会真的和世子爷伤了和气。
可没等宝笙开口劝,徐琼不容置疑的目光便朝她看来。
宝笙何曾见过自家姑娘这个样子,也只能依着姑娘了。
只是,她心中却是更疑惑了。
甚至有些分不清楚,眼前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中了。
毕竟,姑娘的行事真的太过反常了。
却说宝笙刚铺好床,却见两个丫鬟缓步走了进来。
待宝笙看着两个丫鬟手中拿着的合卺酒时,下意识便看向了自家姑娘。
徐琼看着眼前这合卺酒,这一刻却是真的确定裴令行和自己一样,重生了。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上前摔了这合卺酒在地上。
可最终,她却只能努力的让自己恢复理智。
若她摔了这合卺酒,那裴令行定会猜到自己也重生了。
徐琼这辈子绝对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了。
她不会给他任何弥补的机会的,因为,她从不认为,他今日这样放低姿态,她就会原谅他。
上一世,她被伤的太深,她自认并不宽容,所以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和裴令行再有任何的牵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