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大人

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瞧着,李瑜的心情居然有些紧张,喉结滚动,他警告道:“你莫要乱来。”

宁樱轻笑一声,褪了衣衫覆盖到他的脸上,李瑜想动,却被她强势按下。

“郎君是不是心里头慌了?”

“瞎说,我一大老爷们儿还怕你不成?”

淡淡的梨花香萦绕在李瑜的鼻息,宁樱的手不安分地伸入他的衣襟,滑腻的肌肤令她生出几分玩味儿。

李瑜浑身上下都绷紧了。

宁樱悄悄掀起衣物一角偷窥,却见他满面绯红,甚至连耳根子都红了。

他的反应令她玩心大起,伏到他胸前倾听。

当天夜里李瑜被彻头彻尾调-教了一回,宁樱犹如女王般将他凌驾。

翌日待他醒来时,身边已经空空如许。

李瑜睡眼惺忪地望着帐幔,锁骨上残留着宁樱昨晚留下来的吻痕。

这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野多了。

稍后他起床沐浴梳洗,是春兰过来服侍的,宁樱去备早食了。

今日要外出,李瑜挑了一身交领衣袍,颜色是淡青灰,衣裳上没有任何纹饰。

春兰伺候他穿衣。

平日里上值他都是穿缺胯袍,方便做事,穿起来也显干练爽利。今日换了一身大袖深衣,颀长身段儿被衬得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间皆显雅仕风范。

春兰不敢瞧镜中人,只觉得那少年郎通身的士族贵气令她自惭形秽。

正好衣冠,李瑜前去用早食。

宁樱备了粳米粥,佐粥的配菜有椒盐炸鱼仔、咸鸭蛋、豆包儿、腌萝卜和春饼等。

李瑜到了厢房,美月端来铜盆供他净手,他瞥了宁樱一眼,她端庄得像一个贞洁烈妇,全然没有昨夜的猖狂。

他心里头不由得腹诽,装得还挺像。

宁樱替他盛了半碗粳米粥。

李瑜对咸鸭蛋有几分兴趣,剖开的蛋黄油亮金黄,蛋白咸度适中,蛋黄呈沙化,佐粥是最佳搭配。

用筷子挑了少许蛋黄到舌尖,他抿了抿,沙沙的,细腻香浓。

把半颗咸鸭蛋挑进粳米粥里,他满足地用了半碗。

宁樱又替他裹了一张春饼,薄饼里裹着笋、菜蔬和木耳。

李瑜接过,饼皮弥漫着麦香,里头的馅料爽脆可口,很合他的意。

之后他又用了一份春饼,才觉得饱足了。

梁璜早已在府门口等候,宁樱伺候李瑜出来,他手持折扇,走得不疾不徐。

马夫见到主仆二人,忙躬身行礼,随后取出杌凳放好。

梁璜行了一礼,搀扶李瑜上马车。

李瑜一手搭到他的手臂上,踩着杌凳上去。

待他在车里坐稳当了,马夫才取下杌凳,谁知李瑜忽然道:“你上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宁樱愣了愣。

马夫又把杌凳放好。

梁璜做了个请的手势,宁樱只得搭上他的手臂上去。

马车内部宽敞,宁樱规规矩矩坐到李瑜对面。

稍后待马车走了好一阵儿,那厮才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近些。

宁樱依言坐到他身旁。

李瑜难得的正经起来,瞅着她看了半晌,才问:“谁教你的?”

宁樱:“???”

李瑜憋了憋,难以启齿道:“昨晚,谁教你的?”

宁樱露出奇怪的眼神看他,无比坦荡道:“自然是宫里头的嬷嬷教的。”又道,“奴婢在十岁时就被郎君买入府做通房,嬷嬷说奴婢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学的本事也只为郎君一人。”

听到这话,李瑜轻轻摩挲扇柄,表情有几分复杂。

宁樱继续说道:“奴婢在未通人事之前就应嬷嬷的要求看过春宫,学的也尽是哄主子开心的事,今日郎君问起,莫不是不喜欢?”

李瑜:“……”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宁樱看他的眼神坦荡得没有丝毫羞怯。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眼神看得他很不舒服,因为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就跟嫖客和妓-女似的,很是冷漠。

李瑜心里头有种奇怪的别扭,甚至有点厌烦,“你下去。”

宁樱应声是,当即叫停马车,下去了。

李瑜独自坐在车里,握着折扇,想起昨夜的种种。

那女人热情得似一团火,将他焚烧。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重欲的人,身边的婢女姿色都不错,也没起什么心思,要不然也不会只有宁樱一人。

但他偏偏忘了,为什么这些年只有宁樱一人能近身。

李瑜没有细想这其中的道理,只觉得身边的女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捉摸不透来。

她明明视他为依靠,满心眼围着他转,仿佛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那般温顺,娇柔,费尽心思讨好他,只想在他心里头占据一席之地。

他能感受得到她的用心。

奶娘崔氏也曾说过宁樱是打心眼儿里爱慕他的,李瑜深信不疑。

但近两日他居然破天荒的吃不准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她是奴仆,他握着她的卖身契,不论生死都是他李瑜的人。

想到此,李瑜不禁对自己的多疑感到好笑。

一个婢女罢了,正如她所言那样,她的存在就是讨主子欢心的,他只要受用就好,其他的何必自寻烦恼?

如此一想,李瑜倒是想通透明白了。

外头的宁樱跟着马车前行,她来京数年却很少出府,长年累月都关在西月阁那四方天地里。

像她这种通房丫鬟打理的多数都是李瑜的生活起居,一年到头都没有必要出府,平日里李瑜也极少带她出去,多数都是梁璜陪同,除非他心情好。

前阵子她曾提起过南湖别院的杏花,说剪些回去插瓶,倒是极好的,没想李瑜记下了。

南湖在永安坊,杏花开的时候京中不少人都会去观赏。

今日户部侍郎家的小儿子袁杰约李瑜小聚。

袁杰任职御史中丞,与李瑜颇有几分交情,他嗜好收藏名家古画,前阵子淘到了一幅张道子的真迹,特地约李瑜掌眼。

以前袁杰也曾去过秦王府,宁樱见过几回。

那郎君生得俊秀,言谈举止彬彬有礼,非常谦和温雅,不似李瑜乖张。

这样的人接触起来自然是舒心的,宁樱不由得生出几分小心思。

主仆抵达南湖别院时,家奴上前接迎,说袁四郎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李瑜下马车看着由墙院里伸出来的杏花枝,花瓣洁白,花蕊泛着桃红,恣意迎春绽放,甚至连墙外都落下不少杏花雨。

老仆苗婆子笑道:“今年的杏花开得好,郎君过来赏花,正是时候。”

李瑜“嗯”了一声,却用折扇指着那红杏出墙的丫枝,道:“回头把它折了。”

苗婆子:“???”

宁樱忍不住道:“好端端的,郎君折它作甚?”

李瑜背着手进大门,丢出一句,“红杏出墙,该折。”

宁樱:“……”

南湖这边种了不少杏花,围在湖边的全是一片片杏花林,好些杏花树上了年头,开出来的颜色有红有白,层层叠叠压满枝头。

每到湖边微风渐起时,杏花雨随风飞舞,纷纷扬扬,有的落入湖面,有的落到周边绿瓦上,还有的则落入游人的怀里,浪漫到了极致。

这样的美景自然引得不少游人前来观望,湖边滋生出不少小摊贩,还有画舫生意,人来人往,不免嘈杂。

秦王府的别院是十年前秦王从一商贾手中购置而来的,别院面积有近十亩,除去亭台楼阁外,也种了不少杏花树。

在楼阁上观南湖美景的袁杰好不容易等到李瑜到来,高兴道:“二郎可让我好等!”

他一身抢眼的宝蓝衣袍,头上一支玉钗,眉眼清俊,身材比李瑜矮些,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却已坐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很是难得。

按说李瑜的品级比他还低些,因着家世的缘故,袁杰很是重礼。

两人相互致礼,宁樱也跟着行福身礼。

李瑜背着手眺望,整个南湖的杏花林尽收眼底。

大片杏树将湖边包围,一眼望去,那些洁白的,桃红的,如烟如雾,在春日的阳光下恣意招展。

“四郎来多久了?”

“来好一阵儿了。”顿了顿,“今儿定要让二郎开开眼,张道子的真迹,绝非赝品。”

听到此,李瑜“啧”了一声。

张道子以山水画见长,他的墨宝这两年炒得很高,真迹也难寻,市面上赝品居多,但仍旧难以打消文人对它的喜爱。

三人在楼阁上看了会儿杏花,淡淡的清香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特别是当湖风扫来时,漫天杏花雨缤纷而下。

有许多花瓣飘到了楼阁上,宁樱忍不住伸手接住少许,整个人的心情都跟着放松愉悦起来。

袁杰想展示他的藏品,李瑜命宁樱煮茶。

三人下了楼阁前往厢房,侍从把袁杰收藏的墨宝呈上,他小心翼翼打开木盒,取出画卷,仔细挂到墙上。

映入眼帘的高山流水一下子就把李瑜吸引了。

袁杰颇有几分小得意,“二郎可要瞧好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真迹。”

李瑜走近了些,他对张道子的墨宝也颇有几分钻研,虽然没有袁杰那般痴狂,但普通赝品还是哄不了他。

在二人讨论那幅画作时,宁樱开始制茶。

取出茶饼,将其放到炭炉上细细炙烤,不一会儿茶饼在炙烤下满室飘香。

袁杰被茶香吸引,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茶?”

宁樱应道:“回袁中丞的话,是嵋山雪芽。”

袁杰轻轻“哦”了一声,收回视线到画卷上。

宁樱把茶饼炙烤得差不多后,才将其放入精美的银制茶碾中,再用碾轮将茶饼碾成粉末状。

这一步需要极大的耐心。

她的动作娴熟,神态专注而不失优雅。

细碎的碾茶声并未打断李瑜二人对画作的探讨,他们对那幅几乎看不出赝品痕迹的真迹津津乐道。

有时候宁樱也会用余光瞥两眼,视线多半都是在袁杰身上流连。

茶饼经过碾压,很快就变得细碎。

为了得到茶粉,还需用茶箩筛出细末,才可制茶。

宁樱稍稍挽起袖子,把碾槽里的茶粉取出,置入茶箩中,轻轻筛动。

只需片刻,细腻茶末从网筛中脱离。

取来一只竹盒,她仔细把筛好的茶末置入其中。

备好茶粉,宁樱拿碳箸添了一块碳进风炉里,随后净手,取来山泉水注入茶釜中,开始煮水烧制。

这时候李瑜二人的注意力从画卷上转移,各自席地而坐。

袁杰命侍从将真迹收起。

李瑜颇有几分艳羡,说道:“四郎这回算是捡到了便宜。”

袁杰得意道:“我屋里赝品一大堆,老天可算开了眼。”

李瑜理了理宽大的袖袍,试探问:“可舍得转手?”

袁杰知道他的小心思,摆手道:“二郎就甭瞎想了。”

李瑜“啧”了一声,视线落到宁樱身上,见她正全神贯注看茶釜中的情况,二人又聊了些其他。

没过多时,茶釜中的泉水烧成鱼目大小的气泡,宁樱熟练地添入少许细盐。

直到泉水由鱼目气泡转变成连珠气泡时,一只葫芦瓢舀出清水搁到一旁备用。

见茶釜中的火候差不多了,宁樱取来竹夹搅动滚烫的泉水,它们在搅动下逐渐形成漩涡,这才是添入茶末的最佳时机。

把竹盒里的茶末添入茶釜中,继续用竹夹搅动。

风炉里的火舌不断舔舐着茶釜,茶汤开始沸腾翻滚,满室茶香弥漫,令人口舌生津。

方才用葫芦瓢取出来的清水趁着茶汤沸腾时添入进去,原本翻涌的沸腾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

茶汤精华沫饽,也在这时候一点点形成。

把茶釜小心翼翼移开,宁樱取茶盏盛入茶汤。

两碗茶盏里的沫饽嫩绿油润,汤色更是芳香明亮。

宁樱一一送茶,先送客,再送主。

袁杰知道她得过宫里嬷嬷的真传,煮得一手好茶,平时李瑜也把她藏得好,想吃到宁樱煮的茶可不容易。

对面的李瑜也很得意她的煮茶手艺,说道:“这雪芽还是我父亲从宫里头讨来的,四郎尝尝看。”

袁杰饶有兴致地端起茶盏,扑鼻而来的馥郁清香叫人流连。

他轻轻吹了吹茶汤,小小抿了一口,雪芽特有的清醇沾染到舌尖,满口甘香,回味无穷。

一口不够尽兴,袁杰又品尝了第二口,不由得赞道:“阿樱姑娘好手艺,烹茶本事愈发见长。”

宁樱谦逊道:“让袁中丞见笑了,是茶好,阿樱不过锦上添花。”

李瑜倒是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放下茶盏道:“若论起烹茶来,我是不及她的,连父亲都赞她手艺顶好。”

袁杰笑道:“二郎有口福。”顿了顿,“这个时节也该尝尝鲜了,今日我特地带来庖厨,做河豚鱼脍。”

听到河豚,李瑜道:“你带的庖厨可靠谱?”

袁杰调侃他,“河豚至鲜,拼死也要尝的。”

这个时节的河豚最是肥美,李瑜喜吃鱼,像河豚这般至鲜之物自然不会错过。

待到正午时分,袁杰带来的庖厨已经备好河豚鱼脍。

天青色的陶瓷浅盘里盛放着晶莹剔透的鱼脍,它们透薄如纸,洁白如玉,除去河豚特有的肌理纹路外,再无任何色彩。

一片片鱼脍被摆放成扇形花样,搭配的蘸料有好几种。

有用芥菜种子研磨成的黄芥末,味道微苦,辛辣刺鼻,最能掩盖鱼类的土腥,也能增强食欲。

也有葱蒜味碟,以蒜泥和葱碎为主。

还有纯粹的清酱,以及醋等。

二人各自入坐,宁樱和袁杰的侍从把桌案上的鱼脍取到两位主人跟前的长条形食案上。

袁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庖厨已经试过,二郎可放心食用。”

食鱼脍搭配的梨花春也是袁杰自带的,宁樱替李瑜斟满一杯,浓郁的酒香四溢而出,连她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只因那酒味委实醇香。

李瑜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脍,蘸上黄芥末试了试,微苦的辛辣刺激着味蕾,入口的鱼脍很有嚼劲儿,连一点鱼腥都没有。

是他熟悉的味道,鲜。

袁杰问道:“如何?”

李瑜赞道:“极好。”

接下来他又试了试清酱口味的。

这清酱跟他常食的朱记清酱略有不同,味道没有那么醇厚,甚至稍显寡淡。

但也正是因为它的“淡”,才给河豚的鲜让出一条道来。

再加之河豚肉特有的韧劲,夹带着清酱的酱香,越嚼越上头,只觉得河豚极致的鲜,填充着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回味无穷。

这滋味是李瑜喜爱的。

对面的袁杰举杯敬酒,李瑜回应,他小小抿了一口,梨花春入喉温润清爽,一点都不刺喉,度数很低,跟鱼脍确实很搭。

两人能凑到一块儿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袁杰也挺会吃。

他不知从哪里听到的八卦,好奇问道:“我前两日听说英国公府上你家提亲来了?”

李瑜夹起鱼脍,漫不经心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一旁的宁樱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李瑜:你没事瞟袁杰做什么?

宁樱:。。。。

李瑜: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袁杰:工具人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