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氏二郎裴文德

“二郎,二郎?”

“二郎?”

“……”

声声情真意切的呼唤声中,杨间冷不丁抖抖脖子,打了个寒颤。

他喘着粗气,睁开双眼,将瞳孔瞪到最大,有些头昏脑涨地清醒过来。

首先入目的,是一个神色憔悴的中年美妇,虽徐娘半老却仍不失风情,姿容娇媚。

此时望见躺在床上的杨间忽的醒转,她喜极而泣,道:

“二郎?你可总算是醒了!”

“为娘这三天日夜里,实在是担心你得顿顿都吃不下饭……”

“都怪你爹那个老不死的,竟然要让我家考取了状元功名的二郎,去替圣上的皇子出家修行,受苦祈福……”

“怎么,皇子殿下是圣上的血脉,我的二郎也是咱们裴氏的翰林学士,为娘的亲子,凭什么就要替那病鬼去受灾受难!!”

“现在倒好了,人还在家里没出发呢,就跟那病鬼一样,莫名其妙染上了怪症,昏了三天……”

说到悲楚处,中年美妇更是放声呜咽起来。

杨间一边沉默谨慎地冷眼看着她,一边颇感伤脑筋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随后,他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

陌生的豪奢房间,陌生的家具布置。

陌生的、无先天根基受损、但也无半点仙武修为存留的凡人躯体,再加上一个哭哭啼啼,不断自称“为娘”的世俗女人。

这是那龙珠所设下的幻境?

还是说,他杨二郎又有幸换了一个新世界?

托上次“穿越”的福,杨间自觉自己对这类事件的心理接受能力还算比较强,不至于如同上次一般光顾着懵逼茫然。于是他沉思片刻,等哭泣的中年美妇差不多将泪水洒尽兴了,才故意咳嗽两声,拖着干涩的嗓子道:

“水——”

中年美妇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自责地捂着小嘴,外出房门,吩咐在外等候的丫鬟取药汤净水来。

不一会儿,更是叫来了大夫,细细诊脉察情。

杨间对这群人一无所知,为免暴露,就安心扮演好自己的病号,借着喉咙管儿沙哑干涩之故,极少开口。

又过了些时辰,众人忙里忙外轮了一圈儿,那最令杨间感到难受、表现得过于亲近的中年美妇才渐渐显现出困乏之态,被两个小丫头扶着,回房休息了;而趁着这大好时机,他才开始慢慢开口,从床边照顾的丫鬟下人们口中套话。

了解到几个重要信息。

第一,杨间如今这副薄弱的书生躯体,名唤裴文德,是裴氏二郎,乃当今宰相裴休的次子;

第二,裴文德少年得意,曾考上状元,受朝廷圣上赏识,直入翰林,如今身上还有个翰林编修学士的官位,清贵至极。

换句话说,就是裴文德作为圣上看重的天子门生,父亲又是当朝丞相,根正苗红到了极致,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第三,以上第二点所说的一切,都已经可以看做不存在的过眼云烟了。

……

为何?

原来,就如同先前那个不停哭哭啼啼的裴文德之母所说一样,圣上膝下的某位受宠皇子,忽然间恶疾缠身,看尽名医均不奏效,人都已经被各路大夫或正或奇的药方炮制成了个中药罐子,但“病鬼殿下”的属性却坚定地像磐石铁牛,丝毫不改。

御医院的人洗牌了一波又一波。

圣上愁白了胡子,不思朝政。

于是朝廷重臣们也都个个心慌得紧。

这时,有一个叫做“灵佑禅师”的大和尚,找上了当朝首宰裴休的门下来,说自己有办法治好皇子的恶疾。

有句话叫“死马也当活马医”,裴休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圣上分忧。

于是他在确认了灵祐禅师不是假和尚、身份清白之后,就把这大和尚带入宫中,引荐给了皇帝。

灵祐禅师一面圣,就说出了自己的治疗条件:

一,为他修建一座寺庙,并由灵佑禅师担任方丈;

二,让“病鬼殿下”住进新修的寺庙里,日日青灯古佛,挑水苦修三年,又修习禅法三年,并发下此世永不背叛佛门的大宏愿,恶疾便能似阳光化雪,极快消除。

圣上不同意。

让受宠皇子永入佛门苦修,就此父子两隔,这跟人没了又有什么区别?

况且,灵佑禅师所言荒诞不经,到底有没有疗效,还未可知。

圣上不许,于是灵佑禅师也很善解人意,妥协说:

进寺庙苦修的,不一定非得要是皇子嘛。

找个同样命贵的同龄人,替病鬼殿下挡灾受难也可。

那好办了。

圣上动了心思。

于是乎,裴休的次子,裴文德,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自家老爹给“大义献亲”,推了出去。

换取圣上心里,对整个裴氏大族更深一层的欣赏与信任。

这笔账值得。

少年状元郎,翰林编修学士裴文德,被迫牺牲了自己一片光明的仕途,成为了家族的功臣与弃子。

在上路出家前夕,他气晕了过去。

然后,杨间降临。

……

“也是个可怜人。”

杨间在心里发出感慨。

虚弱的身体在仆役们尽心的照顾下,仿佛恢复了点儿力气,他气喘吁吁地翻身下床,终于能独立下地行走。

额头眉心处有一股别样的疼痛,时隐时现。

杨间怀疑这是过度使用天眼神纹留下的精神后遗症,可现在暂时身无半寸修为,也没法处理,便只能抚着额头,由它去了。

他靠着莺莺燕燕的丫鬟们,在卧室外边儿庭院里艰难走了几个来回,期间一直以二郎庙基础修行方法吸纳天地灵气,**状况逐渐复健好转,令前来查探的大夫和小厮都啧啧称奇。

又过了一刻钟。

似乎是得知了次子身体忽然好转健康的消息,丞相府之主,裴休,托管事前来,邀杨间前去书房,进行父子详谈。

“我父此时邀我,所为议论何事?”

杨间装傻问道。

那一路小跑过来的管事正与前方领路,闻言犹豫再三,方才回头小声道:

“灵佑大禅师的新寺已成,名唤密印寺,由咱家老爷号召全体族人捐建而成……”

“寺庙建好,出家之事却因二郎君这三天日夜昏迷一拖再拖,小的猜想老爷的意思,二郎君明日,恐怕是……”

“必须得出府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