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眼前的士兵并没有说明浪费食物是什么下场，夏杰也明白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说话的矮壮方脸中年男人在军装之外还套着一身油腻的厨师围裙，露出的两条全是毛发的粗胳膊。

看了一眼板报，夏杰发现自己的选择似乎并不多，倒是还有一个让自己流哈喇子的选项。

“给我来一份蔬菜土豆面包。”

“大盘小盘？”

雷泽诺夫摸了摸饥饿的肚子，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大盘。”

“吃得了吗，你们哥俩？年轻人，你呢？”

“大叔，那香肠还有几根？”

话刚说完，夏杰就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拿着粉笔一样的东西把板报上的‘香肠’字样涂去，只是心里还有几分侥幸。

“叫哥，还有，我刚刚没说清楚吗？板报上没了就是没了！”

矮胖男人没好气的说道。

“我草，你这香肠是自己长了腿吧？为什么我们刚刚过来就刚好没了？我也没见有人拿走香肠啊？”

“你瞧瞧现在到处打仗，哪有那么多猪肉，这都是军营里养的猪，你嫌少我还嫌少呢。”

“真没了？一根也没了？”

“你是故意找茬是不是？你要不要吧！你要不要？”

“你这要是有香肠我肯定要啊……算了，跟他的一样。”

“行，等着吧……”

矮胖军人撇着嘴点了点头，没好气地转身离开。

等到矮胖男人离开后，雷泽诺夫却是有些欣慰地看向夏杰。

“夏尔捷，你变了。”

夏杰一脸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我变了？我怎么变了？”

“你开始变得有主见了，这是好事情，人难得活一辈子，如果没有自己的主见，那就真的是太可悲了……”

雷泽诺夫剩下的话没有听在耳朵里，反倒是母亲的教诲声自脑海深处再次浮现出来。

视线渐渐模糊，黑暗之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妇人拉着一个样貌精致可爱，梳着女式小马尾穿着小裙子的男孩子走在街上，似乎是看到了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爷爷，小男孩挣脱了母亲温暖的左手，从裙子的小口袋里拿出了妈妈让自己买零食吃的一元硬币快跑几步来到了老爷爷的身前，把硬币递给了一脸麻木之色的老爷爷。

“老爷爷，对不起，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

接过硬币，看着小女孩纯洁无瑕的笑容，老人的心口就像是被匕首刺穿一样痛了一下。

听着小女孩可爱而天真的话语，即便是铁石心肠的老人也多了几分怜悯与慈爱，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摸一下小女孩的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右手又很快缩了回去。

这只手实在是太脏了，脏到就连自己都恨不得剁了它……

“小姑娘，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你帮助的，大多数时候你看到的东西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不要被人的外表所欺骗，坏人其实有有很多的，只是他们大多数时候都装成了好人……”

“老爷爷，我不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呦~”

对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老爷爷做了一个鬼脸，小男孩刚刚志得意满地叉起了腰，下一刻却被母亲强行拉走。

恢复平静的老爷爷带着笑容目送小男孩和他的母亲快步离开，低着头凝视着手心里暖暖的一元硬币，想了想后，还是拿出了接着胸口外置摄像头的手机，狠下心来，删除了刚刚拍出来的几张夹杂着鬼脸的纯洁可爱图片。

本来觉得可以卖个好价钱的，不过现在看来，跟三千元比起来，还是手心的一元硬币更珍贵一点。

更何况，那些拐卖儿童的人渣，还不配得到这样珍贵的宝物。

老人这样想着，小心地把硬币放进胸口的口袋里，站起身来，利落地开始收拾东西。

他不做，这样的事情有的是人做，既然如此，钱为什么不是自己赚呢？

虚伪也好，善变也好，此时的他只希望那个小男孩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而他，则会去下一个地方，等待着下一个不会让他大发善心的目标……

“杰杰，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从小就喜欢帮助别人，这是好事情，不管是对别人来说还是对你而言，都是好事情，你会通过自己的善行交到更多的好朋友，只是你也要学会分辨好人和坏人，不要帮助坏人……”

“妈妈？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刚刚的老爷爷是坏人吗？他还给我讲了好多道理呢……”

看着女儿子认真的小脸，中年美妇呆住。

她赫然明白过来，自己没办法跟自己的儿子讲刚才的老人很可能不是好人，因为即使是自己也只是从刚才的对话里得出来的猜测，事实是并没有任何能说服别人的实质性证据来支持自己的猜测。

“杰杰，你还太小，等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了……”

母亲的身影渐渐远去，小男孩的身形越来越大，小花裙也变成了朴素的休闲装。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那个教育自己的老人，他说的没错，问题是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原来，这个问题对于自己来说，从来都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也就是说，自己的善意从来都是无条件的，跟老爷爷说的一样，自己帮助了不值得帮助的人，或许这也是自己为什么总是在善意中受伤的原因……

昏黄的灯光再次映入眼帘，夏杰茫然地看着柜台上放着的两个热腾腾的铁盘，目光向上一转，气呼呼的表情方脸大叔猛地出现在眼前。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夏尔捷，虽然不知道你刚刚在想什么，不过现在还是先吃饭吧。”

灰溜溜地找了一个空座位坐下，夏杰在沉默中快速干掉了铁盘里的所有食物。

不知什么时候，夏杰的吃饭速度已经超过了教导他快吃的雷泽诺夫。

“老哥，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停下手里干饭的动作，雷泽诺夫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有些天真的华工最近在寻找着自己的方向，现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一定不是随便问的，这样想了想，大胡子出口的话语也就谨慎了很多。

“夏尔捷，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分辨好人坏人？”

夏杰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