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晋|江独发/第六章
紧跟着,树林冒出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
他们上前,扣住中箭的细作,押到锦衣公子面前。
“殿下,留活口吗?”
被唤作殿下的男子神色淡漠,他看都没看那细作半眼,倒是有闲心逗弄雄鹰。
“本王箭下,何曾留过活物。”
轻飘飘的话语刚落下,尚在挣扎的细作一阵抽搐,骤然断了气。
侍卫们面面相觑,满目震惊。
三殿下箭术超群,他们确实知道。
但今日情形与往日不同,毕竟飞出去的箭矢,先是击落空中飞箭,然后才射向那叛逃细作。
但——
细作仍然死了。
就这样死在了殿下那支箭下。
侍卫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殿下的箭术竟已恐怖至此?说句出神入化,怕是都不为过!
微风徐徐。
林间萦绕着浅淡血腥味。
丹卿怔怔望着死去的……细作,颇有些震惊。
他身旁灌木丛里,居然藏了个人?
而他竟没有丝毫察觉。
这就是凡人吗?
无论是感官还是嗅觉,都如此的……迟钝!
默默立在树下,丹卿掀起眼皮,静悄悄地,打量马背上的男人。
他很年轻。
也很俊朗。
是乍一眼望去,便叫人惊艳的那种好看。
不曾想,凡尘亦有此等绝艳殊色,竟不亚于九重天上的清泠谪仙。
丹卿忍不住在心里猜测。
他命里注定的渡劫对象,会是面前这位杀伐果断的殿下吗?
云崇仙人曾说,他凡尘的渡劫对象,于他有救命之恩。
而这位殿下刚刚救了他,所以……
许是察觉到他注视,锦衣男子兀然抬眸。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
丹卿心尖猛颤。
他眼里浸着霜雪般的寒意,目光像两道锐利的冰钩子,从上往下,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丹卿,似在审判他的灵魂。
丹卿莫名有种被箍住心脏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但不管怎么说,刚刚都是他救了他。
理应道谢,丹卿正要上前,一道声音横空插入,打断他的动作。
“殿下,属下在附近,另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
“哦?”锦衣郎收回视线,懒洋洋地。他屈指逗弄了下肩上雄鹰,兴致缺缺道,“带上来瞧瞧。”
远远的,属于少年郎的声音随风传来。
“操,都说七八遍了,我们不是细作,快放开老子。”
“你他娘的,居然敢用剑指着我?你想死是不是?”
“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可是刑部尚书王柏,他最宠爱的小儿子王佑楠就是我,呵,怕了吧?怕了就给爷磕十个响头,爷说不定还能饶……”
被挟持着往前走,王佑楠气得快要抓狂。
他本想看看,究竟是哪个没长眼的王八蛋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结果——
当余光瞄到三皇子段冽的刹那,王佑楠面色惨白。
这煞星怎会在此?
莫非刚才射出那箭的,是他?!
是了,能拥有此等神技的人,除了他,又还有谁?
不知想到什么,王佑楠双脚虚浮,摇摇欲坠。
再看到站在旁边的丹卿,王佑楠猛地一颤,整个人像是暴晒在三伏天烈阳下,冷汗涔涔。
不过须臾,竟是全身湿透。
偌大京城,王佑楠最不敢得罪的人,便数三皇子段冽。
这并非段冽身份有多尊贵,又或者多受皇帝宠爱。
而是因为他的疯,他的狂妄不羁,他的歇斯底里……
这人一旦发病,可是连朝廷命官都敢砍。
今时今日,就算他老子王柏在场,也不敢往段冽枪口上撞,而他王佑楠又算个什么东西?
王佑楠心生绝望。
膝盖一软,他踉跄跪倒,直接磕了个响头。
段冽眉梢一挑,轻哂道:“本王还没给你磕头,怎么自己倒抢先跪下了?”
“啁啁……”段冽肩上的雄鹰瞪圆眼睛,蓦地凶戾叫唤。
像是在与主人唱和。
地上两人抖得更厉害了。
段冽有多疯,他的爱宠鹰隼就有多嚣张。
去年,这畜生就活生生啄掉了老沈国公的眼珠子。
那残酷血腥的场面,是无数人的噩梦。
彼时,段冽却在笑。
他嘴角噙着漠然的弧度,冷冷睨着打滚挣扎的老沈国公,就像在看一团扭动丑陋的蛆虫。
满堂沉寂。
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出声。
璀璨长明灯下,段冽嘴角含笑,褪下戎装的三皇子,打眼望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儒雅公子哥儿。
他俊美无双的容貌,本就极具欺骗性。
可没人会沉溺于一个阎王的美色。
因为,那或许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炎热八月,王佑楠的心,突然凉得彻底。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连饶命都喊不出来。
“殿下,这是在林间发现的武器。”侍卫上前,呈上一柄弓,以及几支雪白的箭。
这是近日京城盛行的落日弓,专为富家子弟把玩,弓身通体赤红,缀有翡翠珠玉。
段冽随意瞥了一眼,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惫懒模样。
丹卿却微微出神。
这是刚才朝他面门射来的白色箭矢。
是他们想杀他?
丹卿眉头轻锁,他也不想卷入这些是非。
只可惜他是下来渡劫的。
丹卿叫苦不迭,不是说渡劫无须他操心,一切皆由命格推着走吗?
真是倒霉啊!
暗自叹气,丹卿上前两步。
他努力作出愤怒的模样,颤抖着问那二人:“是你们想杀我?为什么?”
跪伏在地的王佑楠恐慌到极致。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仿佛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王佑楠指着旁边抖若筛糠的少年,将罪名都推到他身上,“是你庶弟想要杀你,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丹卿眼神微动。
庶弟?那他身份……
匍匐在地的另个少年既怕又恨,他掌心死死攥住一把腐朽枯叶。
身为庶子,他身份上不得台面,唯有巴结王佑楠这些人。
可今时不同往昔,若不再替自己辩解两分,便不是打几十板子就能解决的事了。
毕竟马背上那位,可是赫赫有名、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啊。
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楚之平竟飞快爬到丹卿面前。
他抱住丹卿的腿,哭求道:“大公子饶命,我不会射箭,您是知道的啊!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啊!”
楚之平哭得涕泗横流,“是王小公子恨您,他说您装腔作势、自命清高,整天端着脸,一副谁都看不上眼的模样。可背地里,却是个勾三搭四的妖艳**,昨天惹得丞相家的公子和世子爷大打出手,今天又害得他二哥醉酒痛哭,闹着要找李家退婚。所以他对您怀恨在心,我都是受他蛊惑怂恿,大公子救救我,大……”
丹卿被晃得脑袋晕。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凡尘人设,怎会如此不堪?
“楚之平!”王佑楠暴起怒喝道,“你他娘找死是不是?”
此时王佑楠早已忘记惧怕阎王爷这回事,他踉跄奔来,一副要撕烂楚之平嘴巴的模样,“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是谁每天在小爷耳边嚼舌根,说楚之钦娘娘腔不是个男人,又是谁说楚之钦本性浪荡红颜祸水?还有今天,要不是你打着二皇子的名义把楚之钦骗过来,小爷能见到他吗?你这个猪狗不如的贱货,小爷踹死你!踹死你!”
两人扭打在一起,如疯狗对恶犬。
丹卿呆呆看着,有些失神。
他实在没办法接受那两人嘴里的自己。
清风穿过树梢,吹起丹卿鬓间碎发。
他眼神茫然,红唇饱满。
面上既有清高不容玷污的委屈。
也有纯真不谙世事的无辜。
丹卿自是不知。
他现在的容貌虽不比从前,却也是人间一等一的绝色。
尤其眉眼间的茫然脆弱感,与九重天上的他,有八.九分相像。
段冽被吵得头疼,满脸都是不耐烦。不知不觉,眼尾流淌出肆虐的杀意。
“你也嫌吵,是不是?”
他屈指点了点雄鹰的头。
雄鹰意会,猛地冲向缠斗中的二人。
它气势逼人,凶狠劲十足,活像地狱爬出的恶魔。
王佑楠和楚之平避之不及,被雄鹰狠狠剜去一块血肉。
这些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都是没有血性的孬种,哪曾见过这般阵仗。
而雄鹰却见过伏尸百万的战场,也曾在血泊里折翼受伤,它眼里的煞气皆由白骨垒成,真实得令人心悸。
成功整治两条疯狗后,雄鹰一个旋转俯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丹卿漂亮的眼珠子疾冲而去。
它势头不减,直至距离丹卿右眼仅剩几寸,骤然顿住。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与雄鹰想象中的略有不同。
眼前的孬种,既没有哭,也没有尖叫。
这人,傻的吗?
丹卿呆呆与雄鹰对视。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雄鹰圆溜溜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似大受打击。
一人一鹰,就这么保持着古怪的姿势对望。
侍卫们围观得瞠目结舌,似是很敬佩丹卿临危不惧的勇气。
就连三皇子段冽,都纡尊降贵地向丹卿投来淡淡一瞥。
丹卿:……
等等,他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吗?
蓦地后撤两步,丹卿拍了拍胸口,做作惊呼道:“呀!”
雄鹰看了丹卿两秒,信以为真,表示非常满意。
“啁啁”两声,它扑腾翅膀,重新落到段冽肩上,那引颈的模样,显然得意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丹卿:说实话,我当时害怕极了。
雄鹰(兴奋):啁啁啁啁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