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看着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里仿佛有某种让人窒息的绝望。我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的倒影。

“我现在算什么？”我颤声道：“活着？还是死了？”

以我的性子，这时候肯定先揍一顿再说，可在秦二面前我却生不出任何愤怒的感受，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这让我的恐惧进一步加深，也更加迷茫了。

“我也不知道。”秦二道：“你应该是活着的。”

连他都用“应该”这个不确定的词汇。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脑子里试想过无数种情况，自身尸变，被养成尸傀……甚至在这一瞬间，我都以为自己是个粽子，可我是有思想的，我能站在阳光下，我的身体还温热，我的血液还流动，除了头上的枪疤外，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但人是不会死而复生的。

秦二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虽然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可那道枪疤还是隐隐作痛。

“我什么也没干，我只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死。”他像个父亲一样笑起来，那一瞬间，伴生的恐惧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你得跟我说清楚。”我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这只胳膊跟钢铁一样，虽不粗壮，却格外坚硬，连肌肉都像是钢铁一般。

二叔这时也走过来，看了秦二一眼，没说什么，就进了屋子，那里面，赵大的惨叫声依旧在持续。

秦二道：“可能是跟你中的诅咒有关系。你可以摸一摸后背那张人脸。”

我脊背发凉，下意识地往后面摸去，开始还没摸到什么，这是略微凸起的皮肤，可摸着摸着，好像是额头的地方，我摸到了一个凹陷下去的窟窿……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让人复活的本事，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复活了。”秦二道：“但我知道关于这张脸的来源。”

“啊？！”我惊呼出声。

秦二蹲下来，我也跟着蹲下来，他看着我的眼睛，又道：“这是一种毒咒，是鬼胎的标志，而且只有秦家人会施咒，据说是秦始皇从地狱里带回来阴兵的时候，是一起同行的阎王。秦皇扫**就是得到了阴兵和阎王的助力。而秦朝覆灭，楚汉相争，当中不仅有阴兵作祟，还因为鬼胎。”

我想不到一向连交际都不怎么熟练的秦二，对历史竟然了解的十分透彻，却和现今记载的历史根本不沾边，他顿了顿，又道：“秦家人企图重新夺回天下，于是对项羽下鬼胎，项羽和刘邦反目成仇，而张良能操控阴兵，那场战争，以项羽的失败而告终。项家人因为愧疚，所以在张良尘封阴兵之后，自愿当守墓人，守着张良的藏兵地。那些被埋了的尸体骨骸，就是阴兵。”

如果真像秦二所说，那么项家人守张良的藏兵地倒是说得通了，可我还是发懵，忍不住道：“这鬼胎到底是什么东西？”

“鬼胎有三咒。”秦二道：“一种是项羽那样迷失心性，心中的阴暗变成光明。一种类似于惩罚，杀人者迟早被杀，和王老八所中一样。还有一种，我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我皱起眉头：“你也是秦家人，你不会吗？”

“秦淮是最后一个会的人，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毒咒，堪比最毒的蛊王。”秦二道。

“他死了。”我道：“我杀了他。”

秦二并不意外，也没问详细的经过，好像根本就没听见我这句话一样，让我稍微有些涟漪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是我杀了他，可这又有什么？

“能解吗？”我见秦二不说话，又问道。

“不能。”秦二直接打断了我最后一丝希望。

“好吧。”我道：“那么我中的毒咒，是不是第三种你不知道的下毒法？”

“也可能存在第一种。”秦二道：“相比起以前，我能觉察到你的改变，你应该会和项羽一样，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这你不用担心，我能控制住。”我道，至少我现在还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项羽要比你强大。”

“可项羽位高权重，他的眼睛盯着天下。”我自嘲道：“我什么都没有，你觉得我再坏心眼能坏到哪里去？”

秦二忽然间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考我的话。

“那我的……复活，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用复活两个字，因为我没有明显死去的征兆，就算被打了脑袋，我从头到尾心脏还是一直跳动着的，身体机能完好无损，只是昏迷了将近一个月而已。

秦二缓缓摇头。他这个动作，我一直都当做是否定的意思，秦二本来就不善说话，可我却从没想过，摇头的含义其实并不止这些……

我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算是看出来了，他娘的我背上背着的东西，才算是真正的阎王脸，玉人跟这比算个毛？

不过相比起来，我还是略带轻松的，虽然我已经死了，可好歹在表象上还算是个正常人。

只是不知道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对了。”我忽然想起赵大告诉我的事情，道：“你知道仙山在哪里？”

“知道。”秦二自从开始跟我说一大串话的时候就盯着将要落山的太阳，但却并不眯着眼睛，好像这太阳无法伤他分毫。

“说说。”我道：“到底怎么回事？”

“跟秦家祖先有关系。”秦二道：“我这里知道的秘密，可能跟你所知历史有所差别，可你会相信我的。”

我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单凭秦二的语气就知道，我能信任的人还有几个？

然而秦二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目瞪口呆。他的话并不多，可我也知晓了大概，还没从我已经死亡这种剧烈的心理冲击下缓过来，就又承受了另一个震撼心灵的秘密，以至于我心脏仿佛都在颤抖，血液沸腾，连蹲着都感到双腿有些发软。

秦始皇借助阴兵的力量统一天下后，因为自大感到自己的帝国能千秋万载，永世昌盛，阴兵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于是铸十二铜人，扛秦朝国运，拉蓬莱仙山，葬阴兵于阴曹地府下，从此希望它们永世不会再现。

而之后张良却发现了这个地方，并且依靠他贯古绝今的智慧和能力，拉出来一只铜人，同时禁锢阴脉，在那座仙山下面构建了一条兵道，使阴兵能进入阴间。

而这期间，秦二没有明说，可我也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仙山上似乎真的有仙！

张良能发现这个地方，完全凭借于素书，我们几个拼了老命挖出来的素书是历史上真实的素书，十二铜人移山填海之象也得到了完整的证实。

那所谓的仙应该指的就是黄石公了，秦后人物，他的那几句话并不是凭空预言，而是选中了刘邦，项羽，张良等人，来彻底颠覆秦朝。

民根若毁，天下将崩。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历史被一人左右。

如此说来，存放素书的那个铜人，就不是仿造品了，是一个真正的铜人！

想要挖出阴兵，就需要铜人，那些铜人就相当于阴兵的将领，至于血玉虎符，就能调遣阴兵。

但怎么个用法，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

而秦二所说的地方，藏着剩下的十一个铜人，还有秦始皇为了葬阴兵所建下的阴曹地府。

那简直是地府里的江山。

这些事情，光是听着就让人胆寒，可想而知其中的凶险，我可不是张良那种能够名垂青史的人物，说白了我是个小人，成天靠挖死人用的东西来过活，手底下不仅有死人的怨念，还有活人的命。

“我算是有点了解了。”我缓了一会儿，算是止住发麻的头皮，才道：“你救了老疤脸，救了王玄，还独自一人来这里，就是为了组成个队伍去找十二铜人？先别说咱们能不能搬出来，就算是能，有什么用？还不如让那个地方一直烂下去。”

怪不得老疤脸黄粱他们一脸憋屈，原来是受了秦二的气。

我自认为这番有理的话，却被秦二立刻推翻了：“秦淮，他想要夺到阴兵的控制权，成为第二个秦始皇。”

我浑身一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承受不住了，连眼睛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漆黑，天旋地转，丧失了方向感，惊得我用两只手肘杵在地上，好在没有翻过去。

等缓过来，我才压低着声音狠狠道：“这都他娘的什么时代了，还想着秦始皇？再说，我不是告诉了你我秦淮已经死了吗？”

我算是明白过来秦二为什么和养他养到这么大的秦淮作对了，可我刚听到这种想法的时候，竟然感到好笑，好笑之中我却分外胆寒。单凭一个人，想要统一天下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情？但是，万一真有这个可能，又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你杀不死他。”秦二道：“连我都杀不死他。”

“不可能。”我争辩道：“我可是看着他，崩了他的脑袋的，那么近的距离没可能失手，况且他当时已经老的不像样了，也活不了多大岁数。”

“他就算死，也不会被人杀死。”秦二却依旧很平静：“你要知道，你脑袋中枪了也还坐在这。”

我忽然觉得好像他的话还真有几分可信度，秦淮当初的模样，是明显求着我让我杀了他的，我只认为是因为他老得不能动了，可却没想过，秦淮能活这么大岁数，未必就没有行动力。

只是，按照秦二的说法，秦淮还活着，那我们不是以卵击石吗？

那种老态龙钟的人，被崩了脑袋还活着，得多可怕？

他为什么……要让我崩了他呢？是单纯的让我相信他死了？这太不寻常了。

我发觉我原本就扭曲的世界观已经彻底颠覆了。

“那咱们还能阻止他怎么着？”我道：“死在那东西手上，还他妈不如回家等着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