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门里面的人没露面，把身体藏在门后，只听得见声音，是李瑶的。

我犹豫了一下，第一个走了进去。

“好久不见了，秦寿。”李瑶叫出我的全名，却让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只觉得某个地方散开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我回道，没想到我们的对话会以这种彬彬有礼的形式展开，就像是两个并不很熟的老朋友。

“来，进来吧。”她忽的笑了下，那笑容我记得最深刻，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忘记，也只有李瑶的脸上才有。可虽然她和我记忆中的笑脸别无二致，却像是生分了很多一样，我刚知道李瑶还活着而产生的激动就这样在不温不火的态度下渐渐熄灭。

应该说，是我渐渐冷静了下来。

我们走进客厅，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坐在地板上，这期间我一直盯着李瑶的脸，试图找出些不对劲儿的地方来，可无论是脸色，语气，眼神，皮肤都很正常，又或者说都不正常，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真没想到那种细节都能发现，秦寿，你越来越成熟了。”李瑶坐在我们对面，也没在意副将和黄粱，朝我笑道。

“没你想的那么成熟。我只是以前，也发现过药瓶里藏着玄机的山泉。”我死死盯着李瑶的眼睛，缓缓说道。

李瑶愣了一下，那双眼睛里透着一种我看不清的东西，说不出是什么，只觉得可怜，如果硬要加一个词汇的话，那应该是……祈求。

“亏你还这么注意。”李瑶低下头，额头的刘海遮住眼睛，并没有否认，但却不继续说下去了。

我笑了笑，觉得有点尴尬，一时间无话可说，尤其是黄粱，副将，张凯一都在，连叙叙旧都显得矫情。

“咳。”我咳嗽了一声来吸引李瑶的注意力，又下意识地四周看了看，才道：“你最近怎么样？”

黄粱偷偷拧了一把我的腰眼。

“能活着就很好了。”李瑶抬头笑道：“没想到你也能活着。”

“秦寿是打不死的小强。”黄粱插了一嘴。

“对了。”我试着把话题转移，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记得……”

“记得我已经死了，连尸体都被你烧了对吗？”李瑶抢过我的话。

“是这样。”我虽然震惊于李瑶什么都知道，可也没乱了方寸，我本来就准备好面对她了，无论什么突发状况，我都应该能应付得来。

“你应该知道王老八变成什么样了吧？”李瑶耐心地解释：“当时的我，就和他一样。不过我没王老八那么严重，所以一个人先跑出来了。”

“果然是这样。”我皱了皱眉头，心想李瑶真活着，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当初老疤脸可是变出来好几个，而李瑶是真正意义上死过一次，没有可能逃脱，所以在我们眼前这个人……只能说是李瑶分裂出来的产物。

“你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李瑶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珠像是倒映着世间一切。

“不满意。”我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是吗？”李瑶又笑了一声，却有点冷：“可能是你多心了吧。”

多心才怪。

“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又道。

“什么做什么？你是指玉人么？”李瑶道：“那还能有什么，我想要的你应该都知道才对。”

我没敢说出长生不死这样的话来，毕竟有张凯一和副将在，继续道：“你别骗我。”

“我没骗你。”

“你——别——骗——我。”我探出身子，死死地盯着李瑶，一字一顿道。

李瑶竟敢直视着我的眼睛，不过她的笑容到底是僵硬起来，道：“我真的没有骗你。”

“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不能坦诚相待吗？”我继续道：“你很久之前就有了一个计划，在内蒙古地宫里，就已经完成了吧？”她最开始接近我，而后消失的那一年是一个空白期，对于那时候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但也是很长时间，如果要准备什么肯定会准备好。而后，第二次野鬼燎原发生，也只有那一次我找到了李瑶，本以为她死了，但她没死。那么，往后的事情她应该都从某种渠道得知了，但却从没有参与过，所以她的目的只有内蒙古的地宫，被我们忽略的某个事情。

她的笑容又僵硬了几分，但随即笑出声来，捂着嘴，指着我嘲弄道：“秦寿啊秦寿，呵呵，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道：“你这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我说了没有。”她立刻冷下脸来。

我浑身发凉，心道麻烦大了，这小妮子……装着好大的事儿。

“好吧。”我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又道：“这些年来，你都干什么呢？”

“你已经看见了。”李瑶道：“为了玉人，我可没少操心，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只搞出来一个半成品，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她像是唠家常一样说着，完全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可我知道她心里防备地非常紧，找我来，也不是为了跟我说明什么。

有问题。

“既然是为了玉人，为什么还把台湾人扯进来？这种事情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吧？”我又忍不住逼问道。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李瑶看向我旁边的几人，又道：“秦寿，我这次找你来，其实……”刚说到这，门忽然晃动了两下，而后自己开了，惊得我猛地回头，发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一边拖鞋一边用日语说了一句，应该是平常的问候语。

他说到一半就停下来，看见地上那么多鞋，又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惊讶过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样子，而是亲切地笑道：“这几位是你的朋友吗？”

“嗯，是的，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秦寿。”李瑶站起来，脸上立时笑开了花，把鞋子摆好，又用日语和那个日本人交谈了两句，而后才回头，对我们介绍道：“这是我现在的老公。”

我立时头皮发麻，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你好，秦寿，我听说过你，是个很棒的男人。”他笑起来确实很温柔，长得也不赖，甚至身高都跟我差不多。

我僵硬地挤出个笑容，和他握了握手，道：“你好。”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们先聊，我回房了。”他朝李瑶笑了笑，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着又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就走进房间，关上门再无声音，看似非常着急。

他腰上有一块突起来，很显然是……手枪。

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关闭着的门，这到底……怎么了？

“秦寿，我是想说……”李瑶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中：“你别再折腾了，能活着，就尽量活着，不是所有事情你都能解决的。”

“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我苦笑了一声，竟没有愤怒的余地，这应该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哪有那么多梁山伯祝英台。

“嗯，毕竟我们曾经是朋友。”李瑶又道。

曾经啊……

“你的话我记下了。”我站起身，只觉得身体里的骨骼都在晃动，可我还能站直了身子，道：“可你别忘了，李瑶，我天生是作死的性格。”

黄粱憋得脸色通红，想说什么，我一把把他拉住，道：“老黄，你们先出去等我，我还有点私事。”

“操。”黄粱骂了一句，推开门走了出去，见副将还站在我旁边，又回手一把将副将拉了出去，喊道：“别他妈监视了，这种时候有毛好监视的，你当这小妮子还能告诉咱们什么？”

“小心。”张凯一走到我旁边的时候，小声提醒了一句。

等三人出了门，李瑶才道：“你……真不能收手？”

“收不住了。”我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李庄死了。”

“我知道了。”

“你不回去看看？”

“这件事没了结，我走不了。”她又低下了头。

“好歹也有你家人呢。”我不知道李瑶怎么会变成这样，可现在，我的话似乎根本没用。

“你真不能告诉我？”见她不答话，我又道：“哪怕一点，让我摸得清方向。”

“方向你早就摸清了，不是吗？”

我拍了拍额头，又叹了口气，看来是争取不到什么了，刚想走的功夫，我忽然想到之前捞出来的情书都放在钱包里，索性拿了出来，连带钱包一起送到她面前，道：“这个还你。”

这钱包也是她送我的，用了好几年，一直没舍得扔，还记得当时她说的话，男人别管穷富，就该有个像样的钱包。

“你留着吧。”李瑶没伸手。

“别，我留着碍事。”我道：“你回收吧，有些东西是留不住的。”

她还是低着头，既不伸手接也不说话，长头发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见她没接的意思，我索性把钱包放在鞋柜上，又把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她飘顺的长头发，笑道：“好好活着。”说真的，没什么比活着还让人高兴了。

我感受到李瑶身体的颤抖，跟触电一般把手缩回来，没再逗留，转身离开。

“寿哥……”

我身子颤抖了一下，当没听见，“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黄粱见我出来，立马勾搭上我的肩膀，笑道：“嘿，我说，秦寿你可不能在这种时候……”

“马上联系李司令。”我打断了黄粱的话，道：“张凯一，我问你，哪里来的危险？”李瑶的男人有点不对劲儿，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看起来很匆忙，应该也和研究小组脱不了干系，被发现我们和李瑶接触，李瑶倒是没什么事，她足以应付，可我们就麻烦了。

“下面。”张凯一道：“我看了老半天了，下面的人，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