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旧话重提
“皇后娘娘,周贵妃,还有其她妃嫔都搬出宫去了......”杨牧云给他陈述着这些日子宫里发生的事。
“呃......”朱祁镇有些伤感,目光凝视着他,“牧云,难得你还会来看我,之前我对你有不周的地方......”
“是臣当年未能切断与长公主之间的孽缘,以致牵扯不清,让太上皇在中间难做了。”杨牧云截住了他的话头说道。
“哦,”朱祁镇笑了笑,“那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熙媛?”
“没有,”杨牧云斩钉截铁的说道:“当年臣一心救公主脱险,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如果你不曾有过婚配,”朱祁镇道:“还是孑然一身的话,会接受熙媛么?”
“太上皇,”杨牧云默然片刻方道:“臣出身寒微,对长公主不敢有非分之想。”
“可熙媛放不下对你的执念啊!”朱祁镇叹道:“他以出家相要挟太后和我这个哥哥,一定要嫁给你,纵然几年没有见你,可对你的情意却丝毫未减......”摇了摇头,“身为大明皇室的长公主,即使我不说什么,朝野上下也会反对她给人做妾的。”
“是臣不好,误了长公主。”杨牧云脸有愧色。
“现在祁钰即位,他和熙媛的关系比我要亲近一些,”朱祁镇道:“但他也不会同意熙媛跟你在一起的。”
杨牧云垂首不语。
“好了,这些不愉快的事就不提了,”朱祁镇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当年那样对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关于熙媛......我是想着等熙媛嫁了人之后,再慢慢提拔你,却不成想我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太上皇不必忧心,”杨牧云劝慰他道:“皇上一定会接您回去的。”
“是吗?”朱祁镇唇角翘了翘,“他心里真希望我回去?”
杨牧云顿时语塞。
看着他那副神情,朱祁镇淡淡一笑,“他不接我回去,我也不会怪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眼睛有些发红,“由于我一意孤行,使得许多臣工和十数万将士葬身于土木堡,我......我早应该随他们而去了。”
“太上皇......”见他面色黯然,杨牧云不知该怎生劝他才好。
“最近这段日子国师经常到我这里,”朱祁镇说道:“我跟着他诵读经文,学会了每日念经。”
“释迦坚赞?”杨牧云一愕。
朱祁镇点点头,“我很想拜在他的门下,从此遁入空门,以赎这身罪孽,可他执意不肯。”苦笑一声,“或许我罪孽太重,连佛门都不肯收留吧!”
“太上皇身份尊崇,释迦坚赞纵为国师,又怎能给你剃度呢?”
“不过一待死之身耳,谈何尊崇?”朱祁镇摇摇头,目光一闪,“不过这位国师六根不太清净,心中还念念不忘一个女子。”看看杨牧云,“你知道是谁么?”
杨牧云没有吭声。
“看来你心里也是知道的,”朱祁镇道:“你不要怪他,他虽然身为国师,但年龄与你我相若。人非草木,谁又能见了绝世佳人而毫不动心呢?就连我,见了南都第一美人也是甚觉惊艳呢!周妃是我身边最漂亮的妃子,但也比不上她美艳......你小子,也是挺有福气的。”
杨牧云笑笑。
“国师将对她的这份爱慕埋藏在心底,或许日子久了,也就淡忘了。”
......
两人说着话,就听外面哈铭说道:“国师,您来了?”
杨牧云和朱祁镇怔了怔,就见帐帘一掀,走进来一人,果然是释迦坚赞。
只见让头顶黄色班智达帽,一身黄色僧衣,显得风尘仆仆。
“国师!”朱祁镇起身施礼,杨牧云也跟着一礼。
“杨大人也在?”释迦坚赞看到他时颇为惊异,“你是怎么来的?”
杨牧云笑笑,“是太师把我请到这里来的,他一力相邀,我却之不恭,也就来了。”
“哦,”释迦坚赞目光一闪,“可我听说,太师在宣府铩羽而归,折损了不少兵马......我也是刚刚替那些战死沙场的斡剌特勇士超度完归来。”
“我只是比较倒霉,”杨牧云笑道:“信了太师的话来见他,可他一见我便舍不得放我走了。”
释迦坚赞知道他这是在打趣,“听杨大人话里的意思,大明是不准备跟太师修好了?”
“这就得要看太师的意思了,”杨牧云说道:“如果太师不肯罢兵,我大明也只能奉陪到底。”
“无量寿佛!”释迦坚赞念了句佛号,“两国交兵下去,不知会有多少生灵会被战火波及。”
“这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朱祁镇开口说道:“国师,今日你一定要留下,我刚让人杀了只羊为牧云接风,你也跟着饱饱口福吧!”
......
夜色下,帐篷外升起了篝火,一只洗剥干净的肥羊正架在火上烤,表皮已被烤得金黄,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朱祁镇亲自操刀,割下几块烤得较好的肉递给杨牧云和释迦坚赞,“来,尝一尝,看烤得如何?”
杨牧云道声谢,伸手接过烤肉。见释迦坚赞不知默默念诵了几句什么,也伸手接过烤肉,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起来。
他看着有趣,便笑着说道:“还是国师为人洒脱,不忌荤腥,比之中原的和尚要过得滋润多了。”
面对杨牧云略带讥讽的话语,释迦坚赞淡淡道:“藏地与汉地不同,那里的地几乎与天相接,到处雪山环绕,菜草不生,我以慈悲愿力故化现肉食,并无命根!只要心中虔诚向佛,又何必苛责!”
“国师话说的好,”杨牧云道:“这要换成中原和尚的一句话便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佛,即使破了戒佛祖也不会怪罪的。”
朱祁镇怕释迦坚赞难堪,便开口替他解围,“汉地藏地风俗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就像草原上只有牛羊,不出产粮食,就是想吃素也是吃不成的。”
“太上皇之言甚是,所以国师也只能到草原来传播佛法,”杨牧云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要是中原百姓看到酒肉番僧来念经,不把他们打出门才怪!”声音虽低,但一旁的袁哈二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朱祁镇狠狠瞪了杨牧云一眼,斥道:“还不住口!”
释迦坚赞听了却不生气,“如果能让汉地百姓接受我这个酒肉番僧,就算多打出去几次门又有何妨呢?”
“那国师在我大明京城的时候都去何处传教呢?”杨牧云朝他眨眨眼,“不会尽是去一些烟花柳巷吧?”
“杨牧云......”朱祁镇沉下脸来,“你怎能对国师说出这样的话?”
谁知释迦坚赞却表情淡然,“想是杨大人跟我有一些误会,现在不怕说出来......我与陈姑娘初次相识是一个偶然,当时并不知她已嫁给了杨大人。而我与陈姑娘之间就如雪山上融化的水,并无不可见人之处。”
“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国师不要见怪。”杨牧云面色一正道。
“能解了杨大人心中的芥蒂,也不枉我这一番坦诚,”释迦坚赞说道:“陈姑娘......令夫人她还好吗?”
“承国师见问,”杨牧云道:“她现在已有了身孕。”
释迦坚赞微微怔了怔,遂道:“恭喜恭喜。”
“等孩儿出世后如能得见国师,希望能得到国师的点化。”
“如有缘法,自会想见。”释迦坚赞道:“希望那时草原各部与大明可以和解,双方百姓能够自由往来。”目光转向朱祁镇,“也希望太上皇回到京城,和家人团聚。”
听到这一番话,朱祁镇眼眶不禁红了。通过这大半年的惨痛经历,他心里早就放弃回到京城重登地位的念想。可对家人的牵挂和思念却是挥之不去的,每每半夜从梦中惊醒,他嘴里首先念叨的便是家人的名字。如果真能够回到京城,哪怕只做一平民百姓与家人享享天伦之乐也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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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京师。
乾清宫西暖阁的灯一直亮着。
现在里面只有朱祁钰和成敬两人。
“人手都安排好了?”朱祁钰脸色有些阴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回皇上,一切都安排好了。”成敬神态恭谨的回道。
“杨宁知不知道这事?”朱祁钰问。
“老奴是不会让他一星半点的,请皇上放心!”
“那就好!”朱祁钰点点头,又说了一句,“可不要出了什么纰漏才好!”
“皇上,不会的,”成敬笑道:“要出纰漏也只能是也先,太上皇一直在他手里,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是脱不了干系的。”
朱祁钰眼睛眯了起来,“这个也先,竟敢威胁朕,不满足他的胃口,就要挟太上皇犯我大明,美其名曰送太上皇还都,呸——”朱祁钰狠狠啐了一口,“脱脱不花不是一直想吞掉也先的势力么?朕可以帮他,但他也得了了朕的心结才行。”
“皇上,”成敬道:“脱脱不花也是暗中卖了力气的,可时运不济,派去的人全部失手被解决掉了。”
“真是废物,”朱祁钰厌恶的骂了一句,“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难怪他会被也先架空。”
“皇上您消消气,”成敬劝他道:“正是因为也先在草原势力庞大,又有不臣之心,脱脱不花才会找上门来。只要皇上运筹得当,让他们自相残杀,我大明北疆就可永保安宁了。”
“嗯......”朱祁钰点点头,话音一转,“朱见深那小崽子还在仁寿宫么?”
“禀皇上,”成敬道:“太后护她这个孙子护的跟什么似的,从不离开视线之外,就连出外见人也拉在身边。”
朱祁钰哼了一声,“这老虔婆,当真还指望他这个孙子今后身登大宝么?”
“皇上勿忧,”成敬连忙说道:“太子的事急不得,等李贵人为皇上诞下皇子之后,再徐徐图之不迟,不然朝臣们也会为太后张力的。”
“唔......”朱祁钰长长吐了口气,“想起来朕也有好几天没有去李贵人那儿了,她现在可好?”
“李贵人现在好着呢!”成敬笑道:“玟司药天天给李贵人把脉,精心准备药膳给她调理身体,李贵人现在面色红润,身子康健,比刚入宫时还要明艳呢!”
“嗯,”朱祁钰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有,不要让旁的不想干的人接近李贵人那里,朕是怕......”
“皇上放心,”成敬明白他顾虑的是什么,微微抬起下巴说道:“老奴在李贵人那里暗中埋伏了高手,决不会让不轨之人接近那里,不过......”
“不过什么?”
“皇上,”成敬踟蹰了一下说道:“最近几日皇后去过李贵人处几次。”
“皇后?”朱祁钰皱了皱眉,“她去哪儿做什么?”皇后自然是他的结发妻子汪氏。
“据传来的消息,”成敬道:“皇后听说李贵人有喜了,所以才多登了几次门,交待李贵人好好保养身体之类,并无其他。”
“唔......”朱祁钰沉吟片刻,“那皇后有没有给李贵人送过什么东西之类?”
“这个倒没有,”成敬想了想说道:“皇上也不必多虑,皇后乃后宫之主,听说哪个嫔妃有喜了,过去探望也很是平常。虽然......虽然皇后膝下无子,但......”说到这里话语便止住了。
朱祁钰拧起眉头,背负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高声道:“走!”
“是。”成敬挑了挑眉,“皇上,现在已经三更了,李贵人怕是早已歇下......”
“谁说去颐和轩了?”朱祁钰下巴一扬,“走,去坤宁宫。”
“啊?”成敬愣了愣,在他印象里,自打朱祁钰登基后,好像还是第一次去皇后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