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项暖带温韩回她家。

温韩将车停在附近的商场,跟项暖一起逛了会,大包小包地买了不少礼品,项暖跟在温韩身旁:“这个丝巾太贵了,我妈用不上。”

温韩执意要买最好,并答应项暖下次不这么买了,她才同意。

毕竟是第一次去她家,他多少有点紧张。

平常不大听她说她家里的事,她只喜欢说她奶奶和弟弟小时候的事情,其他的不大说。

温韩看上了一张按摩椅,说给老人家按按挺好的,项暖也挺喜欢,她舍得给奶奶花钱,但家里的空间实在逼仄,根本没地方放这么大的按摩椅,最后只好换成了肩颈按摩仪。

将她奶奶、爸爸妈妈、弟弟弟妹的礼物买好,又带了些营养品。

奶奶一早就在小巷子外等着了,老远看见项暖走过来。老太太从凳子上站起来,挥了挥手,露出缺了几颗牙的笑容。

奶奶看起来很喜欢温韩,直夸小伙子长得好。

温韩自己的奶奶很早就去世了,便把项暖的奶奶当成自己的奶奶。

奶奶和项暖走在前面,温韩拎着一手的东西,又带着奶奶刚才坐的小凳子走在后面。

“小心地上滑。”奶奶提醒温韩和项暖。

常年不见阳光的小巷地面,不知被水家泼了水,青石板上湿滑一片。经过一个破口大水缸,里面盛着经年累月的雨水,上面飘着暗绿色的苔藓,能闻到一股臭水味。

相反,温韩家那边,永远有朝气蓬勃的大男孩运动的篮球场,和他家楼下花园里正在盛开的月季花,阳光一照,美得沁人心脾。

项暖转头看了看温韩,温韩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早跟他说过,她们家这块居住环境不好。

等拆迁等了十几年,也没见拆,大多数房主也不舍得将房子卖了,万一哪天拆了,可不就亏大了,这可是市中心。

项暖扶着奶奶:“奶奶,去我那住一段时间吧,主卧阳光特别好,咱俩睡一间屋。”

奶奶笑了笑,不肯去:“奶奶得看家。”

项暖劝不动,只好说道:“那过年,我过来多住几天。”说完才想起来,这边的家早没有她的房间了。

温韩上前说道:“等过年,我带暖暖天天过来接您出去玩。”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到了项暖家,温韩的样貌和他手里的一堆高档礼品足以将王舒兰给收买了,加上他本人又很懂礼貌。

温韩知道项暖跟她爸妈的关系并不亲密,因此也没有刻意去交心,一团和气足够。不然项暖在一旁看着也尴尬。

王舒兰准备了一些点心放在茶几上,几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又搬了两张椅子,才算坐得开。

项暖的弟弟项阳也在家。虽然家里大人有点重男轻女,但姐弟俩关系还不错。

项阳提议打牌,四个年轻人搬了张小桌子打起了牌来。

项暖的爸爸项常胜是个出租车司机,早上拉了一圈活,抽空回家里见见女儿带回来的男朋友,吃好午饭还是要出去拉活的。

奶奶回自己房间,将项暖上回带来的糕点零食放在小盘子里端出来给孩子们吃。

项暖起身,将自己的位子让给奶奶:“别看我奶奶年纪大了点,牌技可是一流的。”

温韩跟奶奶对家,两人配合地十分默契。

项暖到厨房帮王舒兰打下手,她厨艺不好,也就帮着洗洗菜,切切菜,准备碗筷什么的。

王舒兰往阳台上正在打牌的人身上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的气质,一看就跟她们这种几十年窝在小巷子里的人不一样,看着就贵气,出身一定很好。

王舒兰小声问项暖:“小暖,你们是认真的吗?”

项暖点了点头,除了温韩,她没带过任何一个男人回过家,异性普通朋友也没有过。

王舒兰叹了口气:“看他条件挺好的,能看上咱们家吗?”

项暖已经习惯王舒兰的唉声叹气了,最开始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在不断怀疑,这样的她,配得上她吗。

几十年的老房子通风不好,即使开了油烟机,油烟味还是很明显,呛人。

温韩听见项暖的咳嗽声,条件反射似地往她这边瞄,项暖给他一个眼神,示意没事。

她知道他向来不怎么爱打牌,除非赵文庭逼着他打,才会打几下。

他在努力为了她,努力融入到她的家庭氛围中来,让她不那么难做。不然按照他的性子,应该是沏一壶茶,坐在阳台安静看书。

项暖靠在厨房门口,隔着一个陈旧的客厅,远远看着温韩,阳光在他脸上勾勒出一圈柔光,将那人的笑容衬托地分外温柔。

他是真心实意的开心,并不是她担心的那样,她一路子都在担心他会不会不自在,毕竟两家生活氛围实在是不同。

因为这是她的家,是她成长的地方,他带她来,就算是荒山上的一间茅草屋,他也怡然自得。

看来应该是赢钱了,奶奶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弟弟只跟奶奶抱怨说他们赢得太狠了。

最后一道鱼,王舒兰本打算烧项阳爱吃的红烧鱼,被项暖制止了:“让温韩过来烧。”

项常胜接过温韩手里的牌,往厨房去了。

一看见鱼,温韩脑子里第一个菜谱就是糖醋鱼。她女人爱吃。

王舒兰看见温韩准备白糖和醋,提醒他道:“不是烧红烧鱼吗?”

项暖站在一旁,没吱声,以往每次王舒兰烧红烧鱼,她都是这个态度,宁愿吃不到自己喜欢的,也不愿意跟王舒兰发生争执,因为嫌累嫌麻烦。分歧是一件很耗费心力的事情。

项阳在阳台上喊了一声:“姐夫,做糖醋鱼吧,我姐爱吃。”

王舒兰回道:“你不是爱吃红烧鱼吗?”

温韩将砧板上的鱼从中间切开,一分为二:“一半糖醋,一半红烧。”

王舒兰便不说话了。

项暖默默给温韩点了个赞。情商是真高。

王舒兰出去准备碗筷的时候,温韩小声对项暖说道:“大的一半做成糖醋的,小的一半才红烧。”

项暖直骂他奸诈,心里却似有蜜糖在融化,又嗡地一下炸开,甜成了一朵花。

吃饭的时候,王舒兰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小阳上学的时候,就是网络小说给害的,天天看小说,一看看一夜,第二天再在课堂上睡觉,大学也没考上,只能出苦力生活。”

“对了,小韩,出版社的工作辛苦吗?”

项暖在桌子底下戳了温韩一下,他会意,说道:“还行。”

温韩其实并不爱跟现实生活中的人暴露自己的笔名,很麻烦,一个不慎还会被做成黑料上传到网上。但他并没打算瞒着项暖家,看王舒兰对网文咬牙切齿的样子,感觉暂时还是不要说了。

项阳夹了块红烧鱼:“妈,什么都不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当初没有像姐姐那样,好好学习。”

王舒兰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们杂志社,有什么轻松一点的职位吗,小阳他们物流公司太累了。”

项暖正要说话,被温韩给摁回去了:“我有个朋友在邮局工作,拖个关系应该可以进,不过中专的学历可能不够,小阳去报个成人大学,拿到毕业证,其他的我来办。”说完帮奶奶夹了块南瓜:“奶奶您吃。”

弟妹忙问道:“能进编制内吗?”

温韩点头:“拿到毕业证,试试应该能考进去。”

他知道项暖跟他弟弟打小关系就不错,重点轻女的是家长,弟弟没什么错。能帮的他也愿意帮忙,只要项暖能开心。

项暖小声问道:“这个麻烦吗?”

温韩笑了笑说道:“不麻烦。”刘梓瑜的妈妈,也就是温韩的亲姑姑在邮局上班,还是个不小的领导。

王舒兰拼命给温韩夹菜,看起来对这个未来女婿满意极了。

吃好饭,项常胜跟温韩聊了一会,急急忙忙就出车去了。

项暖领着温韩在家里到处看了看,电视机旁边有个小书架,写书的人对和文字格外敏感,他一眼就看见了那本《东宫风云录》。

项阳走过来,从书架里将那本书拿出来,翻开前面的插图彩页,对温韩说道:“我最喜欢的作者,和我的姐的画。”他指了指签名的地方,继续显摆:“作者亲笔签名,从我姐那拿到的,一般人很难拿到。”

项暖憋着没笑。

项阳十分珍惜地将那本书放回书架:“姐夫,你也叫温韩,跟我偶像一个名,真巧。”

温韩看着他,没说话。项阳看着他,像看着傻逼。

项阳的手抖了一下,舌头跟打结了似的,声音都带着颤:“不,不会吧。”

项暖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别告诉咱妈,烦得慌。”

项阳适应了好一会,然后接下来的时间就跟个狗腿子似的,围着温韩转。项暖怕温韩不自在,打发项阳出去买东西去了。

温韩陪项暖在奶奶屋里坐了一会,老人家看起来开心极了,握着温韩的手:“我的小暖终于有人照顾了,有空常回来看看奶奶。”

温韩将按摩仪拆开,帮奶奶按了按,耐心地教老人家使用方法。

奶奶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本相册,封面已经发黄了,看起来很有年头,一页页翻给温韩看。

“这张是小学升初中的时候,瞧这刘海,还是我给剪的。”

温韩看着照片上的女孩,齐刘海,披肩发,一身蓝色带白杠杠的校服,鞋子不是统一的,一双分不出颜色的运动鞋,鞋头破了一个小洞。

还有一张照片是班级集体照,应该是郊游,没穿校服。女孩站在人群最不显眼的地方,身上的衣服明显有点小,袖子短了一小截,黑色运动裤被洗地有点发白,跟周围穿着花裙子和牛仔裤的女孩们格格不入。

女孩又瘦又小,目光有点闪躲,似乎不大愿意拍照。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远不如现在这般明艳。

温韩握着项暖的手,紧了紧。

从项暖家出来之后,一直到到停车的地方,他都没说什么话。

项暖小声说道:“其实以前挺好开心的,就是物质条件差了点而已。”

温韩回忆起自己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吃的穿的不说是最好的,却也已经是父母能给的最好的了,他拥有家人全部的爱。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项暖怔了一下:“什么?”

温韩拉开车门,坐进去:“小孩子对糖果总有一种特别的执念。看着弟弟吃棒棒糖,你一定也很想吃吧。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项暖靠在副驾椅背上,回忆道:“当时啊,就想着弟弟年纪小,当姐姐的让一让,应该的。”又道:“融四岁,能让梨。”

项暖偏过头来,看着温韩说道:“都过去了,那些事,再也影响不到我了。你放心。”说完,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她柔声说道:“我有你啊,温韩,你比棒棒糖好吃多了。”

他倾身上前,紧紧将她抱进怀里,许久不肯撒手:“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又道:“走,我们去一楼挑戒指。”

项暖嗯了声,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说道:“我们以前的那对戒指,你的那只在哪?”

这也正是温韩想问她的:“我在家里,你的在哪?”

项暖答道:“我的也在家。”温韩还以为她的那只丢了,耿耿于淮了好一阵子,憋在心里不敢说,生怕被她丢了。

项暖靠在温韩肩膀上:“走吧,回家。”既然有了,就不用再买了吧,铂金戒指就很好了,钻石戒指浪费钱。

晚上温韩洗澡的时候,项暖躺在床上,感觉枕头底下有个小盒子一样的东西,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枚钻石戒指,有鸽子蛋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