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平被扔出去后，过了约摸不到一个时辰，济水城官驿门口的大道上呼啦啦涌上来大批的官兵，将整条街道都给戒严了。

而后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在官驿门口停了下来。

凌寒站在窗户前往下看，里面出来的是鲁州布政使谭进呈与鲁州按察使莫鲲，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各式官员若干。

这俩人负责鲁州的行政和司法，也是整个鲁州仅次于杜朝宗之下的二把手，实权派人物。

凌寒心中偷笑。

看意思这是上道儿了。

凌寒现在还是关沧海的身份，所以阴察司一行人中何澹的官衔是最大的。

“按照凌先生事先叮嘱好的说，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要多说，要记住啊！”凌寒有些不放心，对何澹叮嘱道。

何澹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老关，你这婆婆妈妈的样子真挺烦的！”

凌寒冲他呵呵一笑：“我就是好心提醒你，反正事儿办砸了也不是丢我的脸。”

何澹：“……”

片刻之后，官驿侍卫前来通报。

何澹装模作样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没一会儿就听门口一阵脚步声，而后就是一声高呼：“哎呀呀！不知何大人到济水公干，谭某人有失远迎，死罪！死罪啊！”

话音未落，谭进呈和莫鲲一左一右在屋外双双跪倒，“砰！砰！砰！”坐坐实实三个响头，而后齐声高呼：“还望何大人恕罪！”

俩正三品的一州大员给一个正四品的官儿磕头，纵然有“皇权特许，如朕亲临”那也是相当到位了！

所以说这官场上的人，尤其像这二位，虽然身居高位，但能屈能伸，演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哎呀！两位大人真是多礼了！”就在客房门内，一左一右闪出了黑白无常两兄弟，一人搀着一个，嘴里乐呵呵的那叫一个客气，“知道二位日理万机，公务繁忙，阴察司特意悄悄过来就是不想惊扰到各位。”

“来来来！两位大人里面请。”

这次换凌寒惊呆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凌寒只知道何澹身边有黑白无常两个活灵活现的纸扎人，两个家伙嘴巴是有点碎，平时喜欢斗斗嘴，看起来和真人差不多。

但凌寒从来没往深里想，也从来没把这俩货当人看过。

刚才看谭进呈和莫鲲这俩官油子这么一闹还担心何澹搞不定，想自己上呢，结果被黑白无常两兄弟给抢先了。

凌寒看了一眼何澹，后者则是一脸的得意。

小王八蛋还有秘密呢？

凌寒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看着谭进呈和莫鲲两个人一脸尴尬地被一黑一白两个纸人给迎进了客房中，忍不住就想笑。

这两位就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原本酝酿好的一系列台词话术根本没用上。

没办法啊！

谁会吃饱了撑得跟俩纸人套近乎呢？

等见到何澹之后，这俩人刚想说什么，就见黑无常赶忙拦住这俩人说道：“抱歉！两位大人，何大人最近在修闭口禅，不方便说话。”

“所以，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好了。”

谭进呈看了看莫鲲，而后冲何澹又施了一礼：“何大人，不知这位，这位……”

黑无常笑呵呵打断了他的话：“叫我小黑就好！”

“好吧！”谭进呈苦笑问道，“不知这位小黑大人是否能完全代表您？”

何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和凌寒一起走进了客房的内屋之中，把这俩人给晾在了外边儿。

“诶！臭小子，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儿过分了？”凌寒模仿着关沧海的口吻，悄悄问道。

何澹一脸的坏笑：“老关你不懂，我经常和礼部那帮当官的打交道，这套路熟稔的很，你越是摆出一副有恃无恐，趾高气扬的样子，他们就越上赶着巴结你。”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太过分的。”

凌寒点了点头，顺口问道：“那俩纸人咋回事儿？”

“哈哈！”何澹坏笑一声，低声问道，“你还记得董大董二那兄弟俩吗？我把他俩的魂魄给弄纸人上去了。”

凌寒一下子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董大和董二，在关沧海的记忆幻境之中这俩人出现过很多次。

天元帝在位时，这俩都是礼部正五品的郎中，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往生院很长一段时间和礼部的接洽都是这哥俩儿负责。

后来因为董家被牵扯进了那宗前任太子谋逆案，被天元帝一怒之下给夷了三族。

但是何澹不是最讨厌和这些朝廷里的人来往的吗？

他是怎么和这俩兄弟牵扯上的？

更关键的是，他是如何做到的？

让纸人产生灵智，这并不难，所谓的纸扎人，本身就是挥洒自身灵力，利用纸人身体，一生二，二生三的过程。

但大部分纸人的灵智，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

有些纸扎人年岁日久，也可开口说话，但也仅此而已。

纸人即便会说话，会走会跳会杀人，那也只是一具傀儡纸人而已。

本质上，还是扎纸匠本人的意志在驱动。

如果真如何澹所说，他成功将人类的魂魄移植到了纸人身上，那他做的是一个完全超出现有法术体系的事情。

魂魄与肉身，就好像一个萝卜一个坑。

长着萝卜的坑，那就是活人。

没有萝卜的坑，那就是死人。

只有萝卜没有坑，那就是魂魄，不能长久没几天就蔫儿了。

魂魄附体就是一个坑里有俩萝卜，谁强谁主导，就好像现在姬白凤和凌寒分身的情况一样。

萝卜与坑是一对一配套的，一号萝卜放进二号坑那也是活不了的，这也是为什么魂魄无法附身在死尸身上活过来。

当然，也有的坑能兼容所有萝卜。

比如凌寒从玄心那里得到的那具完美分身。

这就是目前这个世界之内，魂魄与肉身之间的逻辑关系，而何澹所做的事情，相当于是把一颗萝卜给种在了石灰地面上。

纸人，连坑都算不上。

“回头我再跟你讲，总之很复杂。”何澹不耐烦地说道，“想对付官油子，就只能是比他们更油的官油子。”

“董大董二两兄弟，上辈子啥都不会，光琢磨这个了。”

暂且把纸人附魂的事情放下，凌寒和何澹一起躲里屋听外面的情况，没过一会儿，外面就安静了下来。

两个鲁州的二号人物，被俩纸人给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双方聊的内容大多没什么实质性意义，大多都是太极拳似的你来我挡踢皮球，但最终还是有成果的。

就在今晚，杜朝宗将在济水城迎宾楼设宴给阴察司一行接风洗尘。

谭进呈：“那说好了，到时候还请何大人一定赏脸！”

黑无常：“一定！一定！”

莫鲲：“今晚戊时，不见不散！”

白无常：“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