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发现

(二百五十六)

家明啧啧称叹,反复看着画稿,爱不释手,他对他说道:“我刚才看画稿看入神了。陈文志,我以前只知道你是一个木匠,是个手艺人,我到今天,看了你的画稿,我才知道你是个画家,艺术家啊!我怎么才知道你的画也画得那么好啊,实在是佩服佩服啊。”

家明伸出大拇指。

文志红着脸笑,画画是木匠的基本功,他对家明解释道:“唉呀,这是我们木匠的基本功,小时候学艺,最辛苦最有趣的莫过于照着各种雕花谱临摹了,师父说,想做一个好木匠,必须学会画画,画画的水平还要不逊色于真正的画匠。”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小时候伏案描画雕花谱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只有十岁左右,心里就想着,为什么雕花谱上只有菊花荷花牡丹海棠等常见的花卉呢,野菊花那么可爱,为什么没有在雕花谱上出现?以后他成功了,他一定要把野菊花放进雕花谱。

此时此刻,陈文志的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和存在感,他想对老家的师父说,师父,我现在不但可以把野菊花放进雕花谱,我还可以把整部整部的戏文放进雕花谱了。

他为自己的独创感到高兴。他站在中国木雕这条历史长河里,过去几十年,他一直在这条长河里,像个孩子吸收母乳一般吸收着营养。如今他长大了,他开始回馈木雕这条母亲河,为了它的源远流长,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感到快乐,这种事业上的快乐,是世界上任何事物带来的快乐也不能比拟的。

这个时候,楼家月看到陈文志面色苍白,双眼乌黑,知道他这些天画戏文花谱。可能接连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因此,她向前一步,深情地凝视着陈文志,心疼地劝道:“文志,现在画稿出了一部分,我们可以安排工匠动工了,你呢,这两天就好好休息,现在回房睡觉去吧。”

此时此刻,阳光灿烂,陈文志收回风筝般放远的思绪,对着大小姐微微笑了一下。

家明也轻轻拍了拍陈文志的肩膀,对他温和地劝道:“文志,去休息吧,双鸿泰不能没有你,你要好好休息,然后接着画戏文。这样我们最终才能成功!”

他崇拜又信任地看着文志。

文志点点头,知道楼家兄妹关心他,心生暖意,他对他们笑笑,然后转身回自己房了。

他走出楼家明的房间时,看到外面阳光灿烂,红艳艳的腊梅在阳光下微笑,他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连续几个月的苦思冥想,终于获得了很好的回报,不但挽双鸿泰于巨大的危机当中,而且自己在雕花史上也别开生面,发明了新的雕花,他心里非常的快乐。

陈文志走到窗边,双手负在身后站定,双腿呈外八字站定,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微微笑起来。

茶花也开了,有大红色的,粉红色的,雪白的。它们在阳光下竞相怒放,仿佛比美一般。

陈文志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冬日艳阳天的美景,这个时候,家月的声音从房间隐隐传来,“大哥,我原以为要和你们离别了。”

陈文志心里“咯噔”一下,开始静静倾听。

大小姐肯定以为此时此刻他已经回房睡觉,所以对家明说出这些话吧。

楼家明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你和文志看戏的那天,我总感觉你说话怪怪的,你当时怎么打算的?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家月叹口气,无比庆幸地说道:“我原以为文志想不出破解的办法,你们和双鸿泰要保不住了,我又怎么可能让你送上性命,你可是我们楼家的独苗,爹娘就只有你这个宝贝儿子,我那么喜欢文志——”

陈文志听到这里,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然后一片空白,接着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大小姐亲口对她大哥说,她那么喜欢他?!陈文志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沾满墨汁,手心有厚厚的黄色茧,一看就是劳作人的手,纵使亲耳听到大小姐跟她哥说她喜欢他,他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大小姐喜欢他陈文志,一个贫苦出身的手艺人?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楼家月不知道陈文志就站在屋子外面,仍旧劫后余生般,絮絮地说道:“我那么喜欢文志,我自然也要保住他的性命,所以那天晚上,我约请文志去看戏,其实是想向他告别的。”

告别?陈文志听到这里,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等到那阵激荡的情绪平复过来,他突然回想起前几天晚上大小姐走到他房间主动约请他看戏的事情。

没错,当大小姐说她帮了他很多忙,从来没有要求他为她做些什么的时候,陈文志就已经感觉很古怪了,他奇怪的是大小姐那天说话做事就像换了一个人,完全不像她平时的性格。

如今想来,原来是大小姐是向他告别的。

告别?她要去哪里?

陈文志竖起两只耳朵静静地倾听,一颗心揪了起来。

他想起那天晚上,天气异常的寒冷,两个人走在外面,就像那冬天的萝卜,冻得又硬又脆。可是那如同丝绒的蓝色的幕上,有无数闪亮的星星,它们冲他们眨着眼睛,还有那鱼钩似的月亮,散发着皎洁的光,如今想来,那个大小姐向他告别的晚上其实十分的美丽。

陈文志想起那天晚上,大小姐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她就像一个小母亲一样,反复地叮嘱他,要照顾好楼家明,互相信任,互相扶持,要珍惜双鸿泰,要忘记卢仙儿,找个爱他的女孩子成家,生孩子,组织家庭。

如今想来,陈文志脸上激辣辣地热起来,爱他的女孩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大小姐就是爱他的女孩子!

可是他和她真的有可能吗?

陈文志的内心一片茫然,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她出生在富贵之家,从小在北京生活,父亲是天下闻名的大司匠,而他出生在陈家村,从小父亲就病逝,一个人养着一家人,在苦难中长大。

他和大小姐就像两个不同水层的鱼,这样的两个人,能走到一起,组织家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