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巧方
(四十四)
在辛苦的劳作和努力的学习当中,不知不觉,当陈文志伏案描画花谱时,陈家村也到了百虫出动的季节,特别是晚秋天那烦人的蚊子,让陈文志痛苦不堪。
梅师傅家的屋后就是东阳江,河的两岸沼泽地里生满了水芹,那是秋蚊子的乐园,所以梅师傅家的蚊子是最多的。
每天晚上,蚊子军团们,密密麻麻地从沼泽地里升起,如同黑色的轻纱,向梅师傅家移动。陈文志就被可怕的蚊子军团叮得满手满脚都是包,手脚**的地方全部火辣辣的,又痒又痛,如同被烧红的铁片烫过。有些胆大的蚊子,仿佛吸血鬼,在他的脸上都敢咬!所以有时候抬头间,就能看到陈文志的脸上鼓起两个大包。
被叮几下,鼓起几个大包无所谓,最烦恼的是,影响他的学习。
在作坊出活的时候还好,梅师傅因为自己也在出活,所以师娘给他们点了驱蚊的蚊香,可是他回到自己的小房子,吝啬出名的师娘怎么可能给他的小房子点金贵的蚊香?再说他还要伏案描画几个小时,一点蚊香也不够用,他自己舍不得买蚊香,绝对不会开口向师娘要蚊香,所以只能任由蚊子每夜叮咬他。
自从住在师父家起,第一天,师娘就在饭桌上正告他:“一餐只能吃两碗饭,如果多吃一碗,就要多做两个小时的活,梅家养不起闲人。”
陈文志正是长身体胃口大的年纪,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一餐几乎能吃下一头牛,时时刻刻觉得自己饿,但师娘既然这样说了,文志为了省下时间描画花谱,每次都只让自己吃两碗饭就放下碗筷,毕竟,对于他来说,两个小时是非常奢侈的,少吃碗饭饿不死,但是如果没有时间学习的话,那么,他永远不会进步。
好在师父疼他,总是趁师娘不注意,给他盛饭,盛得高高的,像一座小山,让文志虽然只吃两碗饭,却有三碗饭甚至四碗饭的量,文志看在眼里,内心十分温暖。
不过有时候被师娘撞到了,师父免不了又被一通暴揍,鼻青脸肿地回到餐桌时,不敢落座,像个下人似的侍候师娘吃饭,因为师娘不许他吃饭,嘴上还阴阳怪气地对陈文志说道:“使劲吃,把你师父那份也吃掉!”
文志真是心疼师父!
每天吃不饱饭,晚上还要熬夜描画虫谱,又受到秋蚊子的侵袭叮咬,陈文志真是痛苦,他已经无法继续学下去了。
因为被蚊子吸点血不算什么,痛也不算什么,最最可怕的是,每次蚊子叮咬之后,会一阵奇痒,让他止不住地想伸手去搔,而当时,他正在伏案描画,一手拿着笔,一手按着纸,哪有功夫搔痒,可是不止痒,整个人难受万分,根本无法静下心思来学习——所以这个防蚊的法子必须要想一个出来。
陈文志被蚊子叮得心烦意乱,每天都思想着如何防蚊。有一天,他从地里干活回来,看到路边被人扔了两个大酒坛子,边上裂了口,是破的,但装酒不行,装别的还可以。他停下脚步,盯着那两个深褐色的大酒坛子看了几眼,一个想法如同夏日闪电划过,久久停在他的心间:假如晚上,在这两个巨大的酒坛里盛满井水,然后把两只脚放在酒坛里,蚊子是不是咬不到他了?毕竟有了酒坛和井水的双重防护!
陈文志想到这里,激动得一颗心怦怦狂跳,胸腔里仿佛住了一只兔子。
要知道他的两条腿是主要的受灾场地,身上穿着衣服,手上时刻在动作,蚊子便叮着他**不动的双腿进行猛攻,只要双腿不被蚊子咬,他就能专心地描画虫谱了!
这样一想着,陈文志便立马行动起来,他跑了两趟,把那两个大酒坛子搬到了自己的小房间,然后在晚上注满井水,把双腿伸进去试了试,哇,一片冰凉,他安心地伏案描写,半个小时后,发现,果然,蚊子不咬他的双腿了,而且因为坛子里注的是井水,井水清凉,还有提神醒脑解暑的功效!
从此后,陈文志便解除了蚊虫叮咬的困扰,更加努力地学习了。
甚至在某个秋夜,描画完所有的虫谱之下,他逮住一只秋蚊子,仔细地在烛光下端详它,发现秋蚊子其它长得怪好看的,长手长脚,细细的腰身,腿上是黑色的,但带着白色的花纹,三角形的嘴巴上有着长长的吸人血的针管,他心想,虫谱里根本没有蚊子,难道是因为它们吃人血,上不了台面吗?可是,它也是常见的虫类啊,木雕,雕的是万事万物,既然蚊子存在于这个世界,也应该录入虫谱,因此,陈文志微微一笑,将死去的秋蚊子放在一边,自己对着它画像,然后仿佛描写,他在心底暗暗发誓,有一天,如果他能为大家,可以编书了,那么,一定把这秋蚊子放下《雕虫谱》。
陈文志将双脚放入酒坛驱蚊,每晚学习到深夜的事情,梅师傅看在眼里,想这孩子不但有志气,而且很聪明!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巧方子。
文志真是又勤奋又肯吃苦!其实如果他开口要蚊香,作师傅的虽然节俭了一辈子,但是也会给他的,但是他不开口,他怕老婆,真不敢拼死去偷拿,如今看到他利用双脚踩在大酒坛子里驱蚊,发现也挺好的,他告诉了妻子这件事,母老虎甚至突发异想,想着要不要全家也动员起来,不再买蚊香了,而是像文志这样,改用酒坛驱蚊,这样蚊香钱能省下来,她可以买更多的鸦片烟抽。
不过因为家里经常有客人来,残酷的现实让母老虎没法抠到那一步,毕竟她还是要面子的,因此,梅福才免了天天双脚站在酒坛子里做木雕的可怕灾难。
陈文志努力学习的同时,并没有忘记他新结交的朋友卢仙儿。每天晚上,在师父和师娘睡下后,他便偷偷溜到高墙根边,和他的小朋友聊几句。
两个人虽然见不着面,不知道彼此长得什么模样,但因为聪明的文志在院墙的下面掏出一个小洞,因此,两个人可以互通往来。
第三天,两个人刚碰头的时候,仙儿就在那边说道:“还给你。”
什么?
陈文志呆了呆,就看到那小洞内伸出一只又细又白的小手,那手指纤长细嫩,如同月光,那皮肤洁白细腻,仿佛霜雪,他睁着眼睛,看着那只手,他心里想着,天上的仙女的手,不过如此吧。
怪不得仙儿的名字叫仙儿,真是人如其名,仅凭这只手,就能想象到她有多美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