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失踪

(五百一十七)

庞民族深深看她一眼,对她讽刺地一笑,挑衅地问道:“我想上学,你有钱供吗?”

孩子的话语如同银行一般扎在心上,陈文艺就语塞了,一张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现在养活三个孩子已经是很艰难了,三个孩子都不赚钱,每天过日子紧巴巴的,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哪有闲钱供孩子上学?

庞民族看到陈文艺脸上的表情,冷笑一声,把手上的书扔在一旁,对陈文艺嘲笑着说道:“这就是我们三个当初想和舅舅回杭州的原因,舅舅都到成都找我们了,你还不肯回去。如果跟舅舅回杭州,我就可以上学堂了,舅舅在香港和新加坡赚了不少钱,他们不差我上学的钱。”言下之意是你的自私自利误了我的光明前程!

听到这里,陈文艺脸上就像开了染坊,青一阵,红一阵。

孩子指责的话语就像鞭子一样,凌厉地抽在她的身上。

陈文艺觉得羞愧不安,她没有能力供庞民族上学,是她的不对,她只好温柔地许诺:“老二,姨现在赚不到多少钱,没有能力供你上学,但姨会努力赚钱的,你等着姨,姨会尽快供你上学的。”她讨好地对孩子笑着,希望化解母子之间的仇恨。

庞当族就嫌弃地看了一眼陈文艺,然后哑巴似地背过身去,把一个冰冷的背影抛给她。他厌恶狐疑的神情就好像陈文艺的许诺就像一个笑话,永远不可能实现似的。

陈文艺只觉得自己心碎了。

再一次碰壁。

陈文艺与老二沟通失败,只好灰溜溜地去找老大,她觉得老大憨厚老实,应该最容易与他沟通,这样他们的母子关系就能一点一点缓和了。

老大是三个孩子里年纪最长的,今年快二十三了,可仍然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闲在家中,无所事事,所以陈文艺节衣缩食,攒了几个月的工钱,然后买了一份礼,送给她任教的学校校长,为老大谋了一个稳定的工作。

今天,她就带着这个好消息来与老大沟通。

结果老大庞中华看到她就抱怨:“姨,这地方没法呆!没有一个熟人,一天到晚呆在房间里,我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人都快呆傻了,我本来就没有弟弟妹妹聪明,现在更傻了。”老大对于自己的愚笨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陈文艺只好笑了笑,想着谋到的那个工作,便对庞中华开解说道:“那你明天陪我去我们的学校,我给你找了个活,你也二十几岁了,既能赚到钱,还能有人与你说话。好不好?”

听到有事情做,庞中华立马心中一动,眼前一亮,惊喜问道:“去你们学校做什么工作?”

陈文艺委婉地说道:“学校差一个看门的人,我想你能胜任。”

庞中华立马愤怒地站起,一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他对陈文艺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要我去当看门狗?我在舅舅舅妈家,小时候有英语老师,有音乐老师,活得像个少爷一样!现在,我跟着你生活,你让我当看门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不去,坚决不去!”简直愤怒得像爆发的火山,让陈文艺甚至有些害怕。

陈文艺就内心十分痛苦,要知道这个看门的工作,还是她攒了几个月的工钱,给校长送礼换来的——她的工钱本来就很少了,又要养三个孩子,交每个月的房租,为了存钱,她中午在学校的时候,都不吃饭。

结果孩子看不起这份工作,嫌给学校看门太丢人。

她试图劝醒老大,缓和语气,对他笑笑说道:“中华,你记得舅舅临走时说的话吗?他说你们大了,要帮姨赚钱,姨一个人赚钱太难了。中华,你是家里的老大啊,你应该学会自立了,你也二十多岁了。你爹然你这个年纪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你舅舅八岁就开始养活一家人了——”

这些话不说则己,一说如同炮弹。

庞中华受烫般的站起,身体如同铁塔一般,黑着一张脸,怒目瞪向陈文艺,对她愤怒地骂道:“你不但给我安排这么丢人的工作,居然敢骂我!你拿舅舅威胁我,日子过成这样,你以为我会怕舅舅来打我吗?在这里生不如死,还不如被舅舅打死!”

看到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大儿子,他如同一只处在暴怒中的狮子,陈文艺语塞了,无能为力感像潮水般涌来,她尽量控制自己的痛苦,笑了笑,缓和语气说道:“中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觉得看门的工作只是暂时的,而且你想,你又不想做力气活,又没有文化,能找到一份工作不错了,我们知足常乐,这份工作先做着,等以后姨找到合适的,我们再换好不好?”她的语气几乎有些央求的成分了。

她难受地想,孩子们的心是石头做的,铁做的吗?为什么她为他们做的这一切,他们好像没看到。

庞中华的回答是,他黑着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陈文艺面前,然后闪电般地伸出他的大手,飞快地把陈文艺拨转个身,然后连推带搡地把她推出门去,最后重重地关上自己的房门!

陈文艺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老大的门外了。

她回身看看那紧闭的房子,心想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沟通全部失败,与三个孩子的关系更加冰冷了。

她以前还痴想着孩子们叫她“姨”只是暂时的,乐观地相信相处的时间久了,日子长了,他们感情变好了,孩子们肯定会叫她“娘”的。可是现如今,面对孩子们的冷漠和仇恨,陈文艺绝望了,她现在知道,他们叫她“娘”的日子,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

陈文艺的眼泪如同泉涌似的,她痛苦地看着黑黑的夜空,对着台湾的方向,在内心呼喊道:“三多!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教教我啊,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沉沉的黑夜以及无穷无尽的寂寞。

日子就在陈文艺的痛苦与煎熬中一天又一天过着,三个孩子在陈文艺的身边如同三个巨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陈文艺除了知道他们每天吃了什么东西,穿了什么衣服之外,孩子们内心在想什么,她就一概不知了。

三个孩子恨她怨她,一致对她关上了心门。

陈文艺痛苦地想,难道只有回杭州一条路,回到哥哥嫂嫂身边,才能改善他们母子的关系?

可是这样的话,对哥哥嫂子太无情了。

陈文艺坚决地不肯走这条路,因此,她倔强地带着三个孩子在成都坚持着度日如年。

她就算活在地狱,也要努力在地狱里开出花来。

日子就这样淡漠地,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有一天,**突然通过电台报纸等媒体号召“各地的党组织,协同青年团组织,注意研究如何发挥青年人的力量,不要将他们一般看待,抹杀了他们的特点”,要“为青少年设想”,“保护青年一代更好地成长!”

自从主席发了这个号召之后,成都的大街小巷充满了快乐兴奋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闪着光,眼里也闪着光,兴冲冲地在外面奔跑忙活着。

陈文艺也从电台里听到了这个**的号召,年轻人是清晨七八点初升的太阳,少年强则国强,她同意主席这个观点,她的心里也一片明亮。

这个主席的号召如同催化剂一般,成都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陈文艺的家里也开始发生变化。

第一个变化的是庞复兴。陈文艺惊讶地发现女儿开始学着化妆喜欢打扮了,她偷偷用陈文艺的化妆品。

陈文艺回到家,推开庞复兴的房门时,总能看到复兴坐在镜子前描眉画目,涂脂抹粉。

陈文艺不知道复兴为什么变成这样,她的内心隐隐不安。用她的化妆品无所谓,但是复兴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陈文艺的内心存疑。

以前,庞复兴拒绝跟陈文艺讲话,她像是一夜之间成了一个哑巴,可是现在,自从庞复兴开始迷上化妆打扮之后,她就与陈文艺讲话了。

这一天,陈文艺走进房间,准备休息了,她和复兴一个房间,平时背对着她睡觉的庞复兴突然翻过身来,对她突然展露笑脸,亲热地叫了一声:“姨——”

看到复兴的改变,陈文艺意外地好像平地走着突然摔了一跤,她鼻子发酸,眼睛发红,泪花在眼里转动,她不知道小女儿为什么突然开口与她讲话了,但是她以为孩子突然想通了,不再钻牛角尖了,她的内心十分高兴,眼眶湿润,她点了点头,慈爱地应道:“嗳,复兴,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我真高兴!”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地哽咽。

庞复兴眼里的蔑视一闪而过,她又笑了笑,伸出一只手,对陈文艺讨好说道:“姨,我想像你一样漂亮,能不能给我一些钱,我想去买化妆品。你的化妆品已经快没了——”

化妆品?陈文艺又是一征,看向庞复兴,复兴摸了摸脸,难过地说道:“我想把脸上的麻子遮住,我想像其他女孩子那样脸上光光的,白白的,滑滑的,就像那剥壳的鸡蛋,姨,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说完紫葡萄的大眼里写满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