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四）

陈华盛在美国那端拿着电话，静静地倾听着父亲的教导。

陈艺志眼眶湿润，继续回忆：“所以，我深受战争之苦后，特别渴望国家强大，中华民族强盛起来，因此，我和你舅舅开设的木雕家具行叫做‘艺华盛’，我是手艺人，想通过手艺让中华民族强盛起来，来香港第三年，你出生了，我给你取名叫陈华盛，我当时是在想：想让中华民族强盛起来，在我这一代人身上，可能实现不了，一个国家的发展强大，需要他的百姓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精神，要一代一代薪火相传。所以我想，我给我儿的儿子取名叫陈华盛，就算我这一辈经过努力不能让中华民族强大起来，但是我的儿子会继续努力！儿啊，爸爸在你身上，寄托着热切的希望！”陈艺志说到后面，有些激动。

陈华盛静静地倾听着，认真无比，他也不知怎么的，他的父亲素来感情淡漠，性格内敛，他与他又分别多年，在国外的这些年，舅舅一直像父亲一样照顾着他，在感情上，他与舅舅更亲。

可是此时此刻，凭着越洋电话，倾听到父亲吐露心声，真诚亲切伟大光明，陈华盛还是感动了。

他将电话听筒紧紧贴在耳朵边，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夜色，扪心自问，这是美国，不是他的祖国，他真的要在这里呆一辈子吗？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陈艺志说完之后，对陈华盛说道：“儿子，现在新中国落后贫穷，国家的发展需要各方面的人才，爸爸希望你回国报效祖国！”

果然！如同平地一声雷，陈华盛征住了。

原本坐在旁边看报纸的楼家明看到陈华盛异样的神情也迅速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陈华盛面前，一脸紧张。

陈华盛拿开话筒，小声地告诉舅舅：“我爸叫我回国报效祖国。”

楼家明心里“咯噔”一声，陷入了沉思，他早就知道陈艺志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突然主动给他打电话，肯定是有大事情！

上一次雕刻《和平颂》碰到瓶颈这种巨大的难题，他都没有给他打电话，如同不是妹妹楼家月担心陈艺志被创作瓶颈逼成疯子，给他打电话求助，楼家明都不知道这档子事。

楼家明在心里感叹，想他这个合伙人，年纪老大了，仍旧不改年轻时的热血心性。他知道现在叫不动他楼家明了，开始使唤他亲生的儿子。

楼家明苦笑一声，对陈华盛压低声音说道：“你爹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年轻的时候，被他支使得团团转，在香港收留逃难的工人，申请成立工会，盖宿宿楼，当工会主席，全是你爹的主意。“

说到这里，楼家明抿嘴笑了，往事的回忆，让他的内心一片温馨。

陈华盛也跟着笑了，他心想，没错，父亲就是这种性格，一个普通老百姓，总是心怀天下。

电话那头，陈艺志看到陈华盛沉默，不由生气失望，他提高了音量，黑脸问道：“怎么，你不愿回来？”

陈华盛对陈艺志认真回答道：“爸爸，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回国的事情，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想个屁！”陈艺志直接在电话里开骂，怒发冲冠，如同一个雷公，“你敢不回国？你要是不回国，你对得起你的名字吗？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陈华盛，我告诉你，不管你走到哪里，你要记住，你仍然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你的身上流着的血它渗着黄河的水！你记住了没有？！”

楼家月看到陈艺志要逼儿子回国，儿子又好像不太愿意，父子俩在电话里争吵起来，不由急了，她扑到陈艺志面前，要争夺电话，她尖声大喊道：“陈艺志，你这个性格，你就不能改改？儿子也二十多岁了，是成年人了，你就不能尊重他一下？你一味的霸道自私，就知道命令别人，你有没有想过，这家里，从上到下，谁是真心服你的？！”

陈艺志一征，被楼家月抢过电话。

楼家月流着泪，对电话里快速说道：“儿子，你不要听你爸的，你听你自己的，你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你爸很有可能让你回国搞什么原子弹的研究，刚才还问我你是什么专业，我说化工专业，他说最好了，最适合搞原子弹研究，儿子啊，我听说，那个辐射很强的，对身体很不好，儿子，你听妈的话，你还是别回来了，啊？”

楼家月因为紧张激动痛苦愤怒，已经语无伦次了。儿子是她的宝贝疙瘩，关心则乱，一乱就失去了平时的聪明理性。

陈艺志在旁边暴跳如雷，黑脸大吼道：“他敢不回国，我陈艺志就与他断绝父子关系！我没有这么自私自利的儿子！”

没想到，陈华盛在那一瞬间终于下定决心，他平静地说道：“娘，还有爹，你们别吵了，我回国，马上回来！”

楼家明原本一直在思量着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听到陈华盛的回答，不由征了，他抬起头来，震惊地看向陈华盛，一会笑了，他喃喃地说道：“对了，我忘记你已经长大成人，工作了，你自己有主见了，好——”楼家明走到陈华盛面前，如父如友地搂着他的胳膊，对他说道：“既然你决定回国，那么我就与你一起回去，我离开祖国多年，也是该回去看看了！”

陈华盛听到舅舅要与他一起回国，不由高兴地笑了。

楼家月听到儿子与大哥要回来，又是高兴又是害怕，高兴是多年未见的亲人终于要见面了！害怕是儿子回国就要被陈艺志逼着去搞什么原子弹研究。她时而高兴地大笑，时而发呆到眼红。

陈艺志则像个孩子般蹦跳，欢喜得如同过年，因为现在不但儿子愿意回来，家明也要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几天后，楼家明便带着大太太梁思雅回国了，陈华盛提着行李跟在身后，站在陈华盛身边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外国男孩，高大的个子，金发白肤碧眼，深目高鼻，长得非常漂亮。

陈艺志和楼家月去机场接的楼家明，看到大哥，楼家月就激动得哭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大哥怀里哭了一会，又与嫂子梁思雅紧紧相拥，她哽咽着说道：“嫂子，当初，我在新加坡的机场，要跟你们去美国，你却劝说我陪陈艺志回国，我原想着这一别，要不了一两年就跟你们团圆了，可没想到，一下子就过去那么多年了！”

她隔着泪帘看向大嫂，梁思雅的头发白了，眼角有了许多鱼尾纹，原本紧致的下巴也开始松弛，虽然保养得体，但是再好的化妆品护肤品也不敌岁月的摧残。

嫂子老了，她自己何尝不是？岁月啊，你为什么流逝得那么快！短短几十年，仿佛一瞬间。

梁思雅也在拭泪，她看着杭州蓝蓝的天空，还有身边走动的国人，红着眼泪感慨地说道：“在美国，夜夜想杭州，想北京，如今总算回来了，整个人那么舒适那么放松，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啊！”

楼家月又搂着梁思雅哭了一会，才去搂自己的儿子陈华盛。

一家人站在一起，华盛比起夫妻俩记忆中的样子更高了更瘦了，也更帅了，眉宇间充满着自信淡定与大气。

楼家月看向哥嫂，感激地说道：“谢谢哥嫂，给我把儿子养得这么好！”

“妈——”陈华盛走过来，他现在比楼家月高两个头，比陈艺志高一个头，搂着老两口时，高大的他需要弯下腰来。

一家人抱在一起，陈艺志高兴地眼睛红了，他激动地拍打着儿子的背，对他说道：“好儿子，你肯回来，爹高兴！”

他一个小山村出来的手艺人，如今有了一个在美国工作的儿子，陈艺志内心一阵自豪。

陈华盛看了看杭州的风景，祖国熟悉又陌生，他在香港出生，在新加坡长大，后又在英国美国求学工作，对于祖国，其实没什么印象，也没什么概念，他知道自己是中国人，可对于祖国的概念，则完全来自父亲母亲的嘴里。

如今终于踏上国土，那份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

陈艺志骄傲地看向儿子，对他紧张地问道：“回来了就不走了吗？”

陈华盛笑着点头，对陈艺志说道：“回来了就不走了，我听爹爹的话，为国家发展出力！”

陈艺志十分高兴，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对他感动地说道：“好样的，这才是爹的好儿子！”他如同胸口终于移去了一块大石。

一家人笑成一团。

楼家明走到陈艺志身边，陈艺志松开儿子，才看到家明，他向家明走过去，家明张开双手，兄弟俩搂在一起拍了拍，然后松开。

陈艺志看看家明，眼睛控制不住地红红的，他还是那么高大帅气，年纪大了，背脊仍然如同线锤般笔直，他喃喃地说道：“家明，为什么你老了还是那么好看？”

家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