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变化

(五百九十)

李文昌一呆,随即淡漠地低下头,一脸“好男不跟女斗”的态度,他的眼睛看着,眼皮也不抬一下,懒懒地说道:“她已经疯了,这是既成事实,我带她去看医生也没用。”

陈艺志这个时候急切地说道:“大哥,嫂子她只是受了失去儿女的刺激才发疯的,她以前很健康的。这是后天造成的,不是先天性的。依我看,这种后来发作的神经病是可以治好的,你应该带她去医院看看。”

李文昌仍旧头也不抬,懒懒地说道:“我没钱,也没时间,没精力。”神情无比的灰心疲惫。

陈艺志难过地恳求说道:“大哥,她是和你共处一生的妻子啊!你怎么能对她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听到这里,李文昌仍旧眼皮也不抬,半个世纪过去了,可是什么也没有改变!他心寒到底,冷笑一声,讽刺说道:“我对她不管不顾,你可以对她又管又顾吧!这样吧,二弟,我把你大嫂的事情全权交给你了,你想带她去看医生,你就去带她看医生,总之,你和她想干嘛就干嘛,我管不着,我也没钱没能力管!”

说完李文昌又朝外面挥挥手,示意所有人立刻马上消失在他面前。

陈艺志没想到大哥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他也有些生气,沉下脸来,对李文昌说道:“大哥,我会照顾大哥大嫂,便你毕竟是她的爱人,我带她去看病,你也必须陪同啊!”听说精神病医院住院必须要人二十四小时看护的。

陈文艺也尖刻地说道:“大哥,你这样也未免太自私太冷血太无情了吧!”

李文昌听到这里,闪电般地抬起头来,气愤让他红了眼睛,他双手握拳,额上直筋直爆,恼怒地地陈文艺骂道:“你说我冷血无情自私自利?陈文艺,你公平一点好不好!卢仙儿那个女人,不管是她发疯前,还是发疯后,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陈文志,陈文志!”说到后面,李文昌的声音如同打雷。

大哥的话好像一石掀起千层浪,陈艺志双肩一震,面色变得雪白。

陈文艺也无言以对

四周变得像坟墓般安静。

李文昌苍凉地看着他们,对他们疲倦地说道:“这句话我本不想说的,是你们逼我说出来的。明明大家都心里有数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让大家难堪呢。”说完这些,他又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

陈艺志的脸上如同开了染坊,青一阵红一阵。

陈文艺想起从前的种种,想起他们小时候,也知道可能这一辈子,大哥李文昌从来没有哪一刻,得到过卢仙儿的心吧。

感情这种事,真正是折磨人的,在身边的厌弃,得不到的永远在想念。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艺志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他定定神,对李文昌说道:“大哥,我想你误会了。我与你们已经将近半个世纪没有见面,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心思?再说我们现在都老了老了,有儿有女,有家有口的,你和大嫂都是我的亲人,我既想让你明年高考得中,又想把大嫂的疯病治好。我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陈艺志一席真诚的话语感动了陈文艺,却没有感动李文昌。

他仍然认真地看着,冷得像块石头,他对陈艺志说道:“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能不能高中,只能由我自己决定,与你们无关。二弟,你说得没错,咱们兄妹三人,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我不怪你。年轻的时候,我心眼小,气量不大,吃你和卢仙儿的醋,可现在我都老了,半截身子入了土,还能活几年?对于你和卢仙儿的事我早就看开了,现在我也明白了,她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你的心里也还有她,那么,你就和她过吧,我呢,剩下的时间我得为自己考虑,我一个人,我只要把书读书,高考得中,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就行了。”说这话时,李文昌的神情是淡漠的,语气是看开过的疲倦与苍凉。

活了大半生,在爱恨里挣扎了几十年,他终于活明白了,那就是余生只为自己活。

李文昌平淡的一席话听在陈艺志的耳朵里却如同滚滚雷声,好像他和卢仙儿的交往,大哥已经默许,并且无动于衷。

可是现在,他们都老了——

陈艺志苦笑道:“大哥,你真会开玩笑,我与仙儿早就没什么,再说了,我早就有了妻子儿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大哥就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只是关心大嫂的身体健康,毕竟她曾经是那么健康的一个人,我想把她的疯闰治好——”

李文昌已经听得不耐烦了,脸一板,眉一皱,对陈艺志喝道:“行了行了,你不要解释,你爱干嘛就干嘛,不要来烦我就行了。”

他直接黑了脸,很用力地翻着书。

陈艺志知道与大哥已经无法沟通下去,所以也不说话了,转身出去了。

陈文艺讨了一个没趣,跟着二哥的脚步走出来。

陈艺志已经决定自己带仙儿去看病。

大哥已经为了高考疯魔了,他不是正常人了。

陈文艺跟在后面,左思右想,她叫住了陈艺志。

陈艺志看着妹妹,陈文艺对他问道:“你怎么打算?”

陈艺志坚定地说道:“我打算一会就带仙儿去杭州的医院看看,杭州治不好,就去北京,去上海,北京上海治不好,我就带她去美国!总之,我得把她的疯病治好!”

陈文艺听得心惊肉跳,他们家三兄妹,大哥是执念很深的人,二哥也是执念很深的人,唉——

她看着二哥发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以及坟包似的眼袋,她不明白,一个人的感情为什么可以长久到如此地步?就像古人说的“孤瘦霜雪枝,老来还相思”!“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她心情复杂地提醒陈艺志,对他警告说道:“二哥,你做什么事之前,你得考虑一下嫂子的感受!”

陈艺志愣了一下,老脸一热,对陈文艺问道:“你说家月?”

陈文艺点点头。

陈艺志笑了一下,装作十分放心的样子说道:“唉呀,家月是最明事理的人,再说,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不管做什么事,她都会理解我的。”

陈文艺提醒说道:“我是告诉你,人会老,但情感不会老!一个人,不管多老,哪怕临死那一刻,也希望被人尊重被人爱护,而不是伤害与背叛——”

陈艺志听得气愤了,瞪了陈文艺一眼,对她冷脸说道:“你怎么也和大哥一样,我只是像关心亲人一样的关心大嫂,想帮她把疯病治好,这与背叛有什么关系?”

陈文艺想起昨天晚上伤心的楼家月,不由十分担心。

她认真地说道:“哥,嫂子是我见过的世上最好的女人,你不要伤她的心!”

陈艺志直接黑了脸,恼怒地说道:“好了,你闭嘴,我知道怎么做。”

陈文艺便只好识趣地沉默了。

几天后,陈文艺回了成都,不管杭州家里的事了。

李文昌读书入了迷,果然如他所说,除了一日三餐出来补充能量,其它时间都在书房里看书。

卢仙儿疯狂的样子太让人心碎了,有时候在院子里打滚,有时候玩泥巴,有时候把自己弄得一身的水,有时候趁着没人的空隙,不顾一切地往外面跑,有时候脱光了在那里又叫又跳,无数次,都是陈艺志守着她把她拉了回来,给她换衣服,给她穿衣服,让她维持着生而为人最起码的自尊。

最严重的一次,卢仙儿突然站起来,走到陈艺志面前,嘻嘻地古怪笑了起来,然后拿起手上的东西,往陈艺志扔了过去。

刚开始陈艺志不知道她扔的是什么,等到他看清了,不由大哭失声,因为卢仙儿扔的,是她刚刚拉在裤裆里的大便!

陈艺志看着那陀大便,痛哭不止。

而卢仙儿,仍旧在他的面前嘻嘻笑着。

陈艺志哭了很久,等到他哭累了,他看着卢仙儿,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立马带仙儿去看病!

大哥不去,他就亲自带着卢仙儿去看病,总之,不管花多少钱,花多少时间,走遍千山万水,他也一定要帮仙儿把疯病看好!

这一天,他看到楼家月一个人在厨房里闷声不响地忙活着,他便把卢仙儿的绳子系在一张沉重的八仙桌的桌腿上,又把大门反锁了,确保卢仙儿不会跑掉,才走到厨房去楼家月商量他带卢仙儿去看病的事情。

楼家月面色苍白如纸,一个人坐在厨房像木偶似的发呆。

自从陈艺志把卢仙儿接回家之后,他就简直和卢仙儿形影不离,好得似一个人,他不与楼家月说话,晚上也不回房睡觉。

楼家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渐渐的,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她不知道陈艺志晚上在哪里睡的,大概是在客房睡的吧。她也知道如果她作为妻子去要求什么,势必会引起夫妻之间的大吵,因此,她沉默了。

陈艺志好像很满意她的沉默,他没有找她,渐渐的,楼家月发现自己成了空气,成了透明人,这个家,不是她的家,而是陈艺志与卢仙儿的家!

有时候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个房里,卢仙儿发疯傻笑,陈艺志流着泪劝说她,痴心妄想地希翼着她能恢复神智。

楼家月看着自己,就感觉这个家是他们的家,而她是死了的人,如今站在这里,只不过是魂魄归来,因为陈艺志压根看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