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你怕我吗?

春节,上元节。

汴京的日子,年复一年,汴京的繁华依旧,直到几十年后女真大金的铁蹄来毁灭这一切……

冬天……

卖炭的老翁,砍伐了无数的木材,在村子里用土窑烧制好木炭,然后一担一担挑进城里来卖,木炭是中上层家庭的享受。

底层百姓,木炭买不起,但也需要买木柴,取暖烧火做饭,依旧是城外的百姓砍伐而来。

供应百万人口城市所需要的一切,这绝对是古代世界难以想象的社会组织水平。

同比而言,西方乃至中亚,一个城市两三万人就已经是极大的城市了,罗马帝国最兴盛的时候,罗马城也不过几万百姓加三十来万奴隶,后来破败了之后,也就成了三五万人的城市。

直到文艺复兴的时候,欧洲的中心,巴黎只有六万人,威尼斯这个商业中心也不过十万人。

而在中国,唐朝时期,长安城就已经到达八十万以上。

其实,古代,真是不适合这么大规模的人口聚居,长安城的繁华,代价极大,代价大到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沃野,几乎都光秃秃了,没有一处真正意义上的森林,连附近的山,大多都成了光秃秃的模样……

代价大到……根据历史记载,长安城后来,全城的地下水都被上百年的生活垃圾污染,整个城市竟然打不出一口甜水井,打出来的水,都是咸臭味。

长安城的没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开封在这方面有一点好,那就是开封离黄河近,经常发大水,经常被洪水淹没,能净化本地水资源。

古代耕种,对于环境的破坏,远比想象的要大。有一个很简单的现象来描述这一点,但凡古代人口聚居区,但凡古代中国的中心区域,到得后世,基本就是光秃秃的,从西北到中原,再到北京……

还有一个有趣的事情,黄河,古早年代,是不黄的!是条清水河。更古早时候,它也不叫黄河。直到唐宋时期,才有了正儿八经的“浊河”、“黄河”的称呼。

当然,吃饱饭是第一需求,这一点毋庸置疑。

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种办法。

那就是发展先进生产力,淘汰落后生产力。

比如取暖、做饭这件事!挖煤就比烧木柴木炭要先进那么一点!在能源角度上,煤炭,甚至就是能源革命,可以把世界带入下一个阶段。

哪里有煤?

山西有煤!

大同有煤,但大同如今是辽人的西京。大同的煤,甚至都不需要挖洞挖井,就在地表上,一层一层,层层叠叠,厚度惊人,从地面往下挖就行了,质量还极好。

这是狄咏过年过出来的……一点思考。

得要煤!

得要燕云十六州,得干辽国。

有了煤炭,其实也就有了青山绿水,后人还能在开封看到原始森林,看到大规模的野生动物,若是中国提前一千年不砍树了,黄河兴许还能重新变成清水河。

改变世界,改变历史,意义之大,狄咏如今才真正有了一个更为深刻的认知。

开春,狄咏要走了……要去改变世界。

走之前,狄咏得先见一个人。

河西节度使,拓跋·李·嵬名·赵·谅祚。

也是赵谅祚得来拜见他狄咏。

大包小包的礼物,恭恭敬敬的态度,赵谅祚躬身站在狄咏面前,口称:“先生万安!”

先生这个称呼,倒也不假,狄咏最近,时不时还真往国子监去上上课,王安石,范纯仁这些人,也都被狄咏拉了壮丁,事功一门,需要集思广益,需要众家之长。

赵谅祚自然在那课堂里,长了不少见识,学了不少知识。十二三岁,正是一个人的价值观与思维模式成长定型的时候。

一个国家,一个组织,到底该怎么管理怎么运作,其中运行的本质是什么,这就是狄咏最近上课讲的关键问题。

狄咏看着赵谅祚,只是稍稍抬手:“免礼,落座……”

赵谅祚再礼,落座,也只坐半个屁股,身形挺直而又略显拘谨。

狄咏开口:“近来可学有所得?”

赵谅祚点着头:“学生获益匪浅……”

倒也不知赵谅祚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装出来的谨小慎微,还是真在国子监学习了之后,成了一个懂礼貌知进退的好少年。

狄咏也不去管这些,直白问道:“党项一族,在你手中,算是亡国了,想来你心中有那卧薪尝胆之念,但党项,本就是唐人,宋承唐制,也承天命,你我,本也算一家。要说兄弟之国,宋夏才是真正的兄弟之国,契丹乃蛮夷……你可知我言中之意?”

大忽悠,但也说出了一些事实。说起来,党项几百年来,从未真正脱离过中原王朝,而契丹,真是山里下来的,是真正与中原王朝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蛮夷。

赵谅祚连忙起身大拜:“学生知先生之意,学生一定不敢再生二心……一定当好这个河西节度使!”

狄咏盯着赵谅祚在看,看这小子到底有几分真假。

其实真真假假,也无所谓,狄咏也不那么在乎。

狄咏再开口:“你想回去吗?”

这一问,有点冷不丁……

赵谅祚下意识犹豫了一下,连忙又道:“汴京好,能学到真正的本事,不愿早归……”

这小子,看来是真想回去……

也正常,在这里,处处受制于人,回了河西,尽管是圈地自萌,那也是皇帝陛下。

狄咏忽然又问:“我欲去宁夏府视察屯田与军备,可愿一道?”

“学生不愿回,学生愿在汴京读书,愿多学本事,来日好造福河西百姓,为大宋戍守边关……”赵谅祚连连解释。

狄咏笑着,看着他!

“学生当真此想,毫无二心!大宋好,汴京好,成了宋人,便是觉得一切都格外好。”赵谅祚立马又道,便是狄咏那笑,格外瘆人!

“你怕我吗?”狄咏每每与人谈话,都喜欢忽然来一句不着边际的……仿佛是一种极为习惯的拿捏之法。

“学生……学生不怕,学生对先生,只有敬仰敬佩!”赵谅祚答着,其中犹豫并不明显。

这小子,真长大了!

不可小瞧了!

狄咏心中如此想着,头摇了摇:“你不怕我,但你恨我……”

赵谅祚立马又是大礼:“先生误会了,学生万万没有怨恨,先生明鉴啊!”

真要问赵谅祚怕不怕狄咏,其实是怕的。

这座汴京城,所有人对赵谅祚都是客客气气的,甚至赵谅祚也见过大宋皇帝,大宋皇帝也是一副慈祥的模样。

唯独,这汴京城里,只有狄咏,让他时刻忌惮着。

因为他知道,这汴京城里,如果真有一个人要他的命,不会是任何人,兴许也不会是大宋的皇帝,而是眼前的狄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