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进了旅馆，勉强提起精神给自己洗了个澡，倒头就睡。等他被饥饿的肚子唤醒，再睁开眼时窗外的天空已经黑沉下来，五彩的灯光映照着街道恍若白日，晚上来往的人流比白日还要多。

热闹的横滨啊。

不过……咒灵的活动似乎也随着夜幕降临变得活跃起来了。

听到敲门的声音，夏油杰收回目光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云小花，她换掉了那身奇怪的白色广袖道袍，依然是束成高马尾，在鬓边随意的散落几缕乱发。穿着不知道哪来的黑色带帽卫衣，黑色运动裤，映衬得那张脸更加瓷白，黑眼笑唇。

这份黑与白的对撞，红色是唯一的点缀，平白让那张总是挂着笑的脸多了些魔魅的韵味。

“干什么？你的衣服是哪来的？”夏油杰不自觉的握紧门把手。

云小花偏了偏脑袋，将袖子拉起来露出半截白得晃眼的胳膊来，她疑惑道，“该带你去吃饭了，杰，你难道还不饿吗？”

“穿那身衣服太显眼，所以在你睡觉的时候去买了一身。”

夏油杰呆了呆，肚子极其应景的叫了一声代替倔强的主人表达自己的需求，耳边是女人的笑声，他强装淡定耳尖发热，“正好我饿了，走吧。”

云小花勾唇一笑，三两下把夏油杰睡得翘起的发丝顺下去。在少年恼羞成怒前，赶紧收回手解释道，“给你整理下头发，这么乱糟糟的出去不太好？”

她是不怎么在意，但是爱面子好讲究的夏油杰知道自己翘着一头乱发出门，后面还不得跟她生气，气她不提醒他。

砰——

夏油杰咬着牙脸色爆红，他脚步一转，准备关门吃饭的手收回，退了几步，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

似乎尴尬和被伤到自尊心的愤怒，会暴涨人的食欲。

云小花陪着夏油杰吃完一顿饭，兜里哐当少了一万多日元。这家伙进去后点菜的手真的不手软。

算算她买衣服用掉的，以及今天的住宿费，明天钱不够了。

“真难为你在这种普通的餐馆吃出四人份的量啊……杰，你的胃还好吗？”云小花敬畏的看了看少年微鼓的肚子，那些饭菜大部分都进了夏油杰的肚子。

“嗝！”

“……看来你不太好呢。”云小花体贴的移开视线望向天空，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何苦这么折腾自己，她十四岁左右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胜负心和报复逻辑？啊，有。

行吧。

夏油杰捂了捂嘴，他刚刚那一个嗝伴随着户外的冷风，差点让他直接吐出来，此时的黑发少年眼睛已经失去了高光，陷入自闭。

太羞耻了。

他是小孩子吗？！！居然因为那种事情做出如此幼稚的行为。恼羞成怒，就去乱花她的钱，刻意吃多……在她面前，他也太松懈了吧。

云小花的手贴在夏油杰的背部输入灵气，帮助调理他身体内被冷风和过多的食物造成的不适感，效果立竿见影。

“走吧，我们去打小钢珠。”

一个小时后，夏油杰一脸懵逼的站在游戏厅门口，他玩了不少游戏，本以为是云小花带他随便玩玩，没想到最后，她带着一头破纪录的成绩，大到老虎机，小钢珠这类可以兑换现金的游戏，小到抓娃娃机，简直贴脸将那个游戏厅的所有玩家碾压了一遍。最终被黑着脸的花臂老板礼貌的请了出来。

他愣愣的看着云小花装了一张二十万日元的银行卡在兜里。这是那个老板交给她的，说了些他半懂不懂的话。

“你的那些战利品能换这么多钱吗？”夏油杰问道。

“不止。”云小花瞥了眼身后的游戏厅，她带着夏油杰继续走，“如果按照他家店的规矩，我能换五十万日元。”

“他没有履行承诺？！那么为什么……”

“因为我作弊了啊。如果硬要兑换全部奖金，我们估计得跟他们打一场才能出来，这二十万是店铺老板看出我们实力很强才愿意给的钱。不然我们可能一分都得不到，或者拿着走到某个巷道口就被堵了。”

“我没有杀人的兴趣，被缠上了很麻烦的。”

夏油杰：！！？

云小花看黑发的少年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她摸出兜里的那张卡晃了晃，“看清楚了吗？不记名无密码的卡，一个游戏厅老板为什么会有这种卡支付报酬？虽然这是在横滨，明面上的赌博依然是禁止的，他家这个普通的游戏厅为什么有这么‘良好正规’的奖励活动？”

夏油杰在来横滨的路上，被云小花科普过她所了解的横滨‘地下’的生活，听起来像是在电影中和普通人的生活完全脱节的另一种规则。

“他家有背景，这家店……”夏油杰思索着回答，细长的凤眼被垂下的眼睫掩盖一半，“明面上的游戏厅，实际上的交易所，他们背后肯定有其他交易，我闻到了火药的气味，还有一点腐臭味，死人？可以赌博的游戏厅能养出咒灵我并不奇怪，但是地下也有咒灵的气息，目前三级但是快达到二级了。表面的赌博也是用来坑一坑普通人。你说自己作弊了，他们的游戏机有问题？”

不过咒灵吗？

那么，咒灵操术——

“等等，”云小花握住夏油杰准备召唤咒灵的手，将银行卡装回口袋，“别着急啊，杰想做什么？”

“去看看关于死人的事情，祓除那只三级快要升二级的咒灵，顺便调查一下是不是咒灵……”夏油杰说着说着，见云小花的笑容都不带变一下，她眉头一挑，他猛地意识过来，啪地拍了下脑袋，捂着上半张脸，“我忘记了，这里是横滨。是人做的？”

“很奇怪吗？你怎么一脸信仰崩塌的表情。”云小花是想教教少年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仅是想要让他看到知道，既不准备让一个正义的少年去理解黑暗面，也没准备刺激他跑去杀人。

夏油杰这个人一看就是会选择做咒术师，责任和使命感非常强的少年。远超常人的天赋和实力，偏僻少人的成长环境，导致他所见所闻太少，超绝的实力又让他足以用拳头去碾压他看不顺眼的部分规则和不平之事，但凭借一腔热血和限制性的认知太容易撞破头，万一某天像她一样被现实教做人，那就太惨了。

她也曾觉得自己刚来，没人会武功，她多厉害啊她。肉眼所见的人没一个能打得过她。结果……李叔，咒灵、伏黑甚尔，纷纷不甘寂寞的来到她生命里教她‘开眼看世界’。

她只是不想见到历史在一个干净又发光的少年身上重演，她没想过去拯救什么人，也不觉得自己对某个群体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拥有这种信念的少年，她很喜欢。所以，他需要清晰且客观的去认识‘人’的种种面相与社会的规则。

这样他才能走得更稳，更坚定。

云小花单手在空中一捏，拽出一缕血气来。这门技能也是在获得先天之气可以沟通天地灵气划分阴阳后的衍生技能，可以抓到未消散属于人身上的气息。血气自然也算一种。

她手中的血气红中发黑，还很新鲜，死亡不到三天，血气两头延伸到她目光以外的远方，“两个帮派间拼杀的死人，脚底下那个应该是被抓过来审问后杀掉的。都是沾染过无辜者鲜血的人，死不足惜。”

“你能打得过他们吧。为什么不出手？强大如你，也怕这些麻烦吗？”夏油杰甩开云小花的手，他还是召唤了咒灵去解决那只三级咒灵。

“这种人在横滨太多了。生命是无法被估量的珍宝，但……”云小花苦笑了一下，她随口解释了下横滨才脱离租界期没几年，即使没有其他国家的人，本土和暗地里的势力也将这个地方搅得乱象横生。

如果手中伤过一个无辜者的性命就必须杀了他，那从上层到下层杀干净，她恐怕就成了横滨最大的杀人魔，失去秩序的城市也会再度混乱起来。

横滨这个城市，真的太特殊了。但也正因为它包容所有黑暗的特殊性质，初期的她才有机会被接纳和生活下去。

“不是怕。是没有做的必要。如果我眼前有无辜者受伤，我会帮助他，哪怕是击杀这些人。但是我从不认为，因为他们杀了人，所以我就拥有了随时杀死他们的资格。”云小花盯着夏油杰认真解释道，“在不杀掉或没有足够强势的背景震慑他们的情况下，他们的报复不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但是会给你和你的家人朋友们带去威胁。当然真到那个时候，我会解决掉他们。”

“不管是从历史上的经验还是道的自然规律来看……暴力和杀人从来都没有真正解决过问题。而那些根源性的问题不管是千年前还是现在，它一直都在。比如，你今天看到的这个。”

“很可惜，我不是道德标准上的好人和正义者，并不想把我们搞到不得不杀人的地步，即使对方是个双手不干净的mafia，我也不想出手。你选择要帮助的人，你眼前的我，就是一个毛病很多又超级自我，实力还不错的普通人而已。”

“喵——”这孩子好眼熟啊。

是她啊，看起来过得不错，说话也蛮有趣，是个清醒又特别的孩子，甚让老夫欣慰。

视察横滨再次路过的三花猫仰着脑袋喵了一声，它歪着脑袋观察，她是在现场教学另一个孩子？

三花猫独特的恶趣味上来，它停下视察‘领土’的脚步，跑到云小花的脚边围着她绕了两圈，又嗅了嗅夏油杰的裤腿，装了个十足十的讨食猫咪样，随即假做失望的蹲在一边挑选了个最佳观影位置，舔舔猫爪。

“喵~”继续，别停啊。

老夫还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