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蹲下身扒拉着咒具的五条悟，撑着膝盖支住脸颊，那双天空之色的眼眸弯起，银白的碎发翘在耳旁，看起来似乎很乖巧，他自下而上轻轻将视线放在云小花脸上，手指点点咒具冰冷的刀柄。

“怎么了？不拿吗？我似乎不用自我介绍，你们认识我帅气的脸。”

“不要害怕，这是悟大人特许的交易。”少年带着笑意的语气轻而缓，他眨了下眼睛，清冷的月色透过缝隙在他睫毛上跳跃，闷着鼻音讲话像是撒娇，“都敢自己摸过来，现在却不敢拿吗？那么在意，不如——”

“把你的本事教教我？就像你教给杰的那样~好~吗~”

云小花表情脆弱的长长叹了口气，日本这个国家的少年人好可怕啊……前有十四岁发下‘宏愿’保护弱者人类的夏油杰，现有实力强大似乎脑沟都比常人多卷几道的五条悟。

真奇怪，你们国家的少年是不是责任过于沉重了。看着就让她这个已成年的人感到好累，谁家少年人这个年纪‘拯救世界’的重担就在肩膀上了啊？！

叹息声听着就能感觉声音的主人沧桑不少，她无力的挥挥手抱臂靠在门上，“既然知道的话，你还跟着我们，帮·助·我们，好玩吗？就为了做交易和我学东西？”

想要她修行的方法做交易，直说不就好了。她一百个乐意，随意提出一个武技就够用。

即是交易，就肯定不会像教夏油杰一样用心。

“当然不是哦~”五条悟出人意料的摇摇手指否定，骄傲的抬抬脑袋，“因为猜出你们要来我们家借（重音）咒具，就觉得特别有趣，不知道你是杀手还是诱骗了野生咒术师的人，总要多观察一下。”

“后来，唔，知道了。就决定要帮助你们啦~”

“你的力量很有趣，武技也非常特别，这都是今天见识到才想学习一下嘛。直接拿咒具那么让你不安，那我也可以接受交换。”

云小花沉默了下，再一次感受到了他人的善意，她睫毛不安的抖动，有些懊恼又小愧疚，她不自然地偏过头。

“我知道了。”

“你的好意，我接受了，”云小花盯着五条悟的双眼，“谢谢你。”

“你脸红了。”五条悟冷不丁冒出一句，他探出脑袋不知趣的凑在云小花跟前。

云小花是尴尬和不好意思，她脑内小剧场误解了少年的好意，但被人挑出来，脸色便唰地恢复了正常，无视了那只得寸进尺坏笑的脸，淡定转身看向夏油杰。

“杰想选什么咒具？”

“没有用过，”夏油杰俯下身挑挑拣拣，摸了把长度偏短的刀作为武器挥舞，“还算顺手，就这个吧。”

“……你们两个不要无视我啊。”

“是吗？那我选这个直刀。”云小花也摸了一把咒具，她掂了掂黑色直刀，轻巧的挽了个剑花。没有剑啊，勉强合手。

“喂，杰——”五条悟猛地扑到夏油杰背后，一大坨扒在黑发少年的背上，揪着夏油杰的耳朵大声说话。

夏油杰脸色一黑，恍惚间听到腰部发出咔吧的不堪重负的声音，他脚步一动掐住腰间盘着的两条长腿，转身转了个圈将五条悟的脑袋甩到墙壁上发出咚的声音。

“不要叫我，我承认的那个家伙叫宰吾二式，不是五条悟。”

快滚。

五条悟捂着后脑勺起身，对此的回应是伸出长腿将人绊倒，嗷嗷叫着扑上去打人。

然后两个少年人又掐在了一起。是非常幼稚且小学鸡的打架方式。

云小花抱着挑好的直刀站在一边围观他们在地上打着滚，一起用衣服擦地板。

我不理解，大概这就是异国少年的青春……吧？

*

那一夜，他们一起在五条家休息。后几日以客人的身份被五条悟招待，云小花将她教给夏油杰的东西原原本本教给了五条悟。

五条悟的从小训练起来的身体素质各方面都优于后天才逐渐有计划锻炼起来的夏油杰，教他武技和内力的事情就变得相对简单起来。

可有一点——

“为什么我要用这么丑的姿势撅着屁股站在这里啊？！”五条悟一边扎马步一边收起翘出去又被抽回来屁股，大声讲话，“理解不能！不管怎么想我自己的下盘和实力都用不到这个丑爆的姿势去增加，老子要求解释！”

夏油杰眉眼恬淡，唇角微微扬起，他淡定的蹲着无比标准的马步到时收工，接着心平气和的打起了太极。

不错的天气，见证其他人被抽屁股真令人神清气爽。

云小花手中的树枝敲敲掌心，轻声说，“五条君，是静。对你来说扎马步的确不能增强□□实力和下肢平衡，但是你太浮躁了。掌控身体，你以为只是肌肉、柔韧度和力量？那是外功。”

“修行内功，你需要从经脉、血液，你的念头，你的思绪，甚至是你们世界中所说的细胞，去提取属于身体，属于生命本身的力量。”

修行到一定阶段，继而从心念妄想走向精与气最后的一步‘神’，神好静，好自然，好无为，而心好动，好新奇，好刺激。心一动，则百念生，七情六欲随之而动，一动则乱，既生痛苦痴求。

“你没注意到自己的脑袋太吵闹了吗？脑海中的思绪从未停歇，念头纠缠情绪，你有真正安静下来过吗？五条君。”

云小花自然不是想教人去修仙求道，她自己都懵懵懂懂误打误撞，那点东西说要教人还是自觉不够，修‘神’是谓求道，对静功要求更高。五条悟在其他方面都进步飞速，在这个堪称入门的地方卡得死死，打坐修行内力可比扎马步要求的静功标准还高。

五条悟脑袋上的气，在云小花特意望气时的眼中，杂乱、纠缠、令人心烦意乱的混乱就像一大团打着结且不停继续打结的毛线团。

从未见过脑袋里这么吵闹的人，还都是些混乱无效的思绪，没精神衰弱算他实力强悍了。

五条悟睁大了眼型圆润如猫眼的眼睛，他忍不住反复的打量云小花，“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对于我的六眼，你们知道多少？”

“能看360度，对咒力和术式非常敏锐。”夏油杰慢悠悠的做了个切西瓜推送的动作，轻扬的动作因着气劲缠住了一片风吹过的花瓣，少年缓缓的动作，而花瓣如同悬浮在他掌间随之而动。

“和无下限术式配合的非常好。”云小花心中默默感叹了一句，夏油杰真是天赋惊人。

“不止，六眼是无差别无筛选限制的，对能见范围内全部信息的汲取。不止是关于咒力和术式。”五条悟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哪怕是一片叶子掉落下的一滴露水，都会强制传送到我的大脑中。不管那些信息有多没必要，我多不想关注，它们不会停下。六眼也无法被关闭，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也在变强。”

那些被迫一股脑塞入脑袋中的‘垃圾’信息也就更多了。

“小花说我的脑袋吵闹，那是当然了。它从小到大就没有安静过。”

“听起来好辛苦。”云小花又想叹气了，这叫什么，强者之所以是强者，从不是平白而来，强者的幼年期果然也吃着常人所不及的苦痛。

不过是杰，还是五条悟。他们的成长都称不上轻松愉快，还长成了能对她这样的人抱有善意愿意伸出手帮助的少年人。

他们很好。都是很好的孩子。

云小花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弹动，她只是说起关于内家功法和道家典籍中对于心，念，气以及‘神’的解释。

她挥挥手指尖抖落一阵清风。

遇上都是缘。

他们恰好有苦恼需要帮助，她恰好……唔，或许有些办法。

“我们典籍中的‘神’，也可以勉强理解为灵魂这个概念。五条君的六眼控制不了，这种说法我并不赞同。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受心念，头脑和其灵魂所影响，不是你不可以。”

“而是你不会。”

又来了。

夏油杰嗤地发出一声气音笑出来，失去了专注的控制力，花瓣便掉落在他袖口被无意间纳入掌心。他双目晶亮的望着随意地站在那里的云小花，她脸上的表情带着无奈和又要干活了，仿佛认命的表情，偏偏语气和黑色的眼，稳得像一座山岳的倒影。

理所当然的，又一次颠覆着其他人认知中的不可能。

她挥了下树枝，毫不留情的抽了下五条悟的屁股让他保持标准姿势，对上羞恼回头的少年，淡然说道。

“既然我答应了教你，站桩马步，静字入个门而已，我总要教会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