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对云小花而言,五条晃近在咫尺轻松写意的态度与笑容,像是一股凉爽的清风让她微微混乱的心镇定了下来。

人大多不喜欢听到所谓命中注定,仿佛人力在命运面前无力到掌握不了自己想要的方向。她也不喜欢,可是这或许才是因果。是她自己选择来到这个时空。云小花不知道所谓妖魔界与人界分离,导致大妖与神明无法行走世间的事实是什么,不过不管原本它历史的背后到底是什么造成,现在都会是她了。

域外飞来的成群妖星陨石,每一颗包裹着浓厚的燃烧着的妖魔之气,带着推挤她的时空间业力。她吸引了它们到来,它们带着分裂妖魔与人生存空间的契机来到她眼前,给予人族兴旺的机会。

是好事吗?是坏事吗?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妖星陨石不是真正的敌人,时空间裂隙才是。

云小花第一次伸出手碰了碰五条晃垂在肩侧的小辫子,她犹豫着轻轻拉扯了几下那根细长却略显毛毛躁躁的发辫。五条晃留着长发,他很喜欢给自己编两三条银色小发辫垂在长发间,跟着云小花外出的这段时光,没有佣人来打理头发,他只能自己打理。

干什么都上手很快的男人,意外的在编发上很笨拙。小辫子总是粗细不均匀,发辫周围还容易毛躁地支棱出几根弯曲的弧度,因为脸长得着实俊逸,这样微乱的发辫反而让他多了一股狂野慵懒的味道。

“谢谢你,晃,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这段时间,她过得的确很开心,也在他身上学习到了许多东西。

云小花鬼使神差地解开了五条晃那根被她拽住的发辫,头发丝弯弯曲曲仿佛现世女性烫发的弧度,展开一束卷发垂在他胸前。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三两下很快地重新编了个发辫给他,然后拍了下愣在原地的青年肩膀,从他身边走过,飞上天际。

【如果有漏网之鱼,就靠你们了。】

【其他的交给我。】

云小花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身形却卷起狂岚将众妖推出数尺之外,刹那间便出现在妖怪们根本飞不上去的高度,甚至越来越高,他们几乎只能看到一个小点了。

*

天空中白色的小点,也只有眼力厉害的大妖才能看到。五条晃瞳孔缩成一个小点,他也能看到她。

可是她的话,让他有些不安。

云小花停了下来,她的脚下是缩成一副画卷的山水图,随着她的升高,她停留在一个界外与域外空间的交接地带,日月同住,星云漫天。

再向前,那股压迫感就太强了。

云小花长长地吐息,抬手缓慢地变幻一个一个手印调动阴阳之气,她的指尖仿佛承载着千万斤的重量,手指每动一下,脸色苍白一分。有轻薄的白色雾气从她脚下铺天盖地的弥漫开来。

它们凝结成水珠,形态变幻,成为了剔透的冰,冰与冰互相融合,连绵成望不到边际的巨大坚冰,最终形态固定成一柄剑。

刺骨的寒气激荡,只是些微余威的影响,天空开始反季节的飘飞下细小的雪花。

苍穹之上她的位置很冷,庞大的冰剑更加寒凉,若是有妖怪靠近,恐怕它们会直接冻死在半道,大妖勉强支撑不至死。

落向人间的雪花却是轻柔的。

可那柄剑太大了,它若是再低一些,完全可以将数万里人群头顶的天空遮蔽,可它现在的位置很高,不至于将光线遮蔽得令他们眼前漆黑一片,可仅是如此,所有生灵都看得到那柄庞大到剑尖直指天际的巨剑。

太阳的光辉从剔透的剑身穿过洒向大地,光芒穿过它,光便拥有了形状。那是一柄无比美丽威严的冰剑,透过它撒向人间的光与雪,都像是它的戎装。

生灵对于庞大物体的恐惧感是与生俱来的,包括妖怪们,原型的大小关乎实力。

刚刚还在叫嚣不满的那几位妖怪首领闭上了嘴。有牛头妖王战战兢兢地扭头问犬大将,想要活跃下冰冷僵硬的气氛。

“兄弟,你拉来这种援兵,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吗?”

他只差问出来,头顶那位大人是来示威杀妖的,还是来解决问题的。

可是他的兄弟犬大将的脸色却极其差劲,包括站在他的长子杀生丸,那个奇怪的人类男性。

妖压与杀气骤升,险些当场压死实力弱的侍从妖怪。

“最糟糕的情况。麒麟丸!”犬大将出声喊道,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随后在远处看到拉着女妖是露过来的红发大妖,“是露,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花出手惹出这么大的动静,证明事情绝对不小。分裂妖魔界与人界的空间,她没有解释清楚,它又是怎么回事?!”

了解云小花的人都知道她对自己的力量有多不在意,能不用则不用,更不是高调的人。现在她出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震惊于她的真实实力,也证明能让她出手到这种程度的危机,绝对在她展露的实力之上。

不是说几十个妖星陨石吗?这种阵势,怎么看都在上百个了。

五条晃捂着脸发出闷笑,“怪不得她要说那种话……告别,遗言吗?过分啊。”

“谁会想听这种话啊。”

五条晃说完,毫不犹疑地用咒力与六眼架构脚下踩踏的空间,也一点点冲上高空,他在努力地靠近云小花。

是露整理了下被拉扯得微微凌乱的衣摆遮挡微微露出的肩膀,瞪了一眼麒麟丸,才看向犬大将,掩唇说道,“二十多颗就是妾身所能观测的极限了,我也没想到它们的数量会那么多。”

她仰头望着那个一点点靠近更高空的人影,是露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幽怨又憧憬。

“传闻中云大人的情人?情人?哈哈哈,果然传闻不可信呢。他可比你们深情得多,犬大将。”

“如果她失败的话?”有妖怪眉头紧皱问道。

“大家一起死去。这样的事情也算结束了,不好吗?”是露回答。

“你!!”

“当然,如果云大人成功了,妖星灾难也不会再出现了,妖界有妖界的地方,魔界与冥界分离,人界局中,对我们而言不好吗?”

“据我所知,大部分妖怪厌恶人类。”

在场的都是各方妖主领主,闻言神色复杂,有人冷笑着站在一旁,不再看是露,眼睛紧紧地盯着天空的巨剑……以及那个人类。

“不追上去表露心迹吗?”麒麟丸抱着手臂,平静地望着天空,“不甘心啊,堂堂大妖居然只能站在这里等待,当初她与我战斗拿出了几分实力?”

绿色长发的妖怪是个数千岁的树妖,他曾经向云小花表过白,追求过,被残忍拒绝了。这位妖主在等那个人类男性死去,他认为是五条晃运气好抢占先机,让她容不下其他人,看不到其他男性。

但他可以等到人类寿命到头再去接近她,反正他们有漫长的时间。

可那个身影,令他动摇了一瞬。他居然忍不住期待情敌追上她,靠近她。

“滚。”绿发妖主闭了闭眼吐出一个字。

*

越是接近域外,越发寒冷,空气也更加稀薄,即使五条晃有六眼无下限的双重作弊器让他接近到如此地步,也无法避免人体所需的氧气匮乏带来的影响。

五条晃离得近了一些,才感受到那柄剑的威势,也能看清站在巨剑旁,气势比剑气更甚的人。

他艰难地呼吸着停在半空,口腔中泛起甜腥味,眼前开始飘出一点点黑白花点,睫毛与发丝凝结上一层冰霜。

大脑供氧不足,他的无下限已经开始无法保护身周,只能勉强站在空中不让自己跌落。

即使如此难受,五条晃还是忍不住露出个得意洋洋的笑容,他慢慢坐下调整呼吸让身体去适应。

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距离你最近陪伴你的人。

云小花闭着眼全神贯注凝结着巨剑,待剑成,她睁开的眼中似乎露出两缕金光,将手掌贴在巨剑之上,寒冰在她皮肤贴上的瞬息间爬满了全身。

这样看起来,云小花像是白了头发的雪姑娘。

云小花的掌下发出一道紫金色的细微电光钻入冰剑,她的另一只手井指立在胸前,吐出一口气却像是喷出一口冰渣,把她自己都逗笑了。

“这才是御剑吧。”

“可惜,没机会让他们好好看一下真正的御剑。不过……晃,倒是可以看到了。”

云小花的力量一截一截的消失,她想回头看看远处脚下的人,一动身上的冰壳咔咔作响,她放弃了回头的打算,再不分神,两指微微一动。

“去。”

巨剑冰雪狂岚夹裹着雷霆,穿过她无法穿过的界限抵达域外,一颗颗将它们击碎。

对于下方的人而言,像是一场在白日骤现的光雨,只在苍穹最高处乍现,只出现一瞬。可它们炸裂的瞬间却能将本不会被这个时代的人所看到的域外模样一个瞬间一个瞬间的展示给他们看。

奇诡的星云,浩瀚的银河,不曾停歇过碎钻般得星雨,盛大恢弘的世界之外的模样从面纱下露出一角,颠覆了他们对世界的认识,引得他们迷醉而狂乱。

有人当场便疯掉了。

安倍晴明在此日此夜,在安倍百的陪伴下,带着笑容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禅院鹤远手中捏着五条晃前几天传来的千纸鹤信,晃邀请他去他与小花的家玩,想也知道是那家伙在吹嘘夸张。

他看着那柄剑,很奇怪,他很少见到这样的武器,却在第一眼见到它,就知道是谁。它就像那个人一样,让人见之难忘。

想不懂,看不懂的事情便不去纠结。禅院鹤远虽然惊讶于天空上的异象,作为特殊能力者,倒也对异常接受度比较高。大不了指挥晃去问问小花,他们肯定知道怎么回事。

他站在窗边提笔写好了回信,另写了一封告知安倍百这个好消息,晃的进展还是比较让人欣慰的。如果他们就这样一直生活在一起,即使不入世俗,晃不做家主,他也会为自己的好兄弟感到开心。

谁说相伴百年,不宣告为伴侣,就不可以算作同度一生呢?

禅院鹤远招来佣人送往安倍百那边,邀请他一起去嘲笑五条晃自己搭的小窝,毕竟寄出回信的式神还需要另一位朋友的帮助。

等见到了晃,他也要分享个好消息。他有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

偶尔掉落的一两块碎石与漏网之鱼,云小花不再关注,她尽力而为,剩下的交给地面的人们去处理。

从白日到夜幕降临。云小花击碎了最后一颗妖星陨石,它们破碎后溢散在域外的时空间力量也在此刻抵达顶峰,它们卷走了云小花那柄凝结她全部力量与心神的巨剑,包裹着它,冲入其中。

那柄巨剑静谧地在域外炸成无数小剑。界限在某种意志的驱使下,借走她的力量,万万柄冰晶小剑飞舞着融化在虚空之中,仿佛混沌分清浊上下一般,妖气、魔气与人界被分离了。

如同是一个物品被空间剥离为同等体积模样的三份,它们同源而生,有所相似,根基却有不同。

分裂的空间将精疲力尽的云小花卡在空间分离的界限之中,她被架在高空中动弹不得,时空间的力量撕扯她的身体,钻入她由力量构成的皮与骨中,钻入她的眉心。

云小花像是被串在烤架上被扒皮拆骨的猎物,结满了冰霜的睫毛终是无力合上,在合上眼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在向她冲过来。她挣扎着想要睁开,可神识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再思考下去。那一瞬,她没有想她会不会死,没有挂念着她是否能回家,没有努力感悟时空间的力量,她在生死一刻本能地挂念着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