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花挥散了身上的落雪，抬眼见到树杈冒头的一点新绿和小小的雪花，才恍惚间意识到，似乎过去了相当长的时间。她上山时，还正是冬季万籁俱寂的时候，怎么想也不该是初春新绿，细雪如雨的模样。

而她的头发也从腰际长到了大腿的位置。

云小花觉得头发过长，对着水面比划了比划，并指作剑以气切掉一截，长度仅留到背心的位置，绑成高高的马尾顺滑垂下，如同黑色的绸缎，红色的发绳随着发丝垂落，是她身上唯一明艳的颜色。

云小花整理好自己后的第一时间便卜了一卦，进入先天境界的她似乎在算卦上多了一点灵感，也可以称之为直觉，她比之前能够更明晰的感受到卦象告知她的信息。

那只咒灵和背后的人，依然活着。

云小花身上的衣服在这段时间，彻底被风霜磋磨得不能见人了，她没别的衣服，只能从旁边的树上拿出自己包好的道袍换上，随即兴高采烈的下了山。她运气还不错，靠近东京的乡镇人口不少，低级咒灵还是有的。正好在来往行人中，一眼看到一个老太太的肩膀上的一团黑气，以及那能引动负面情绪的力量。

但是这跟伏黑甚尔形容的咒灵各式恶心人的丑陋模样相差甚远，就是一团黑色的气团。云小花懵了下，不确定那团东西是不是咒灵，还是说别的什么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去试探，那团黑气就被扶着老太太过马路的黑发少年人给吸到了手里凝聚成一个黑球，被他吞了下去，少年的表情很明显的扭曲了一瞬。

云小花：？？那玩意能吃？看起来很难吃。

盯——

夏油杰送别老太太，走了一小段路后，脑后冒着冷汗，他现在被奇怪的女人盯上了。不管怎么绕路和遮蔽视线，那个气息依然不近不远的缀在自己身后，回头却什么都看不到。

“出来！跟着我想干什么？”夏油杰到了无人处放出‘式神’护卫在身旁，警惕的对着角落喊道。

“我能问问你，你身旁的黑气是？你从那个老太太的肩膀上吸走的东西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吃掉它？”云小花从角落里走出，她跟了一段距离倒是感觉这个少年人应该是人，但她还是确认道，“你是人类吗?”

穿着白色宽袖衣袍的女人背着一把木头剑，黑发桃花眼笑唇，长得极为漂亮，宽大的纯白袖子从举起的手臂旁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的皮肤。

奇怪的打扮，怪人。

穿这么单薄她不冷吗？

夏油杰挪开视线，微微后撤半步，‘式神’被他指挥着包围了奇怪的女人，“我是人类，咒灵是什么？”

云小花：……你怎么回事，小老弟？是我在提问。

感情她问了个不知情者？还是说又冒出个神秘体系来洗刷她的世界观了？

“能别让这些黑气团子围着我吗？”

“黑气？你看不到吗？它们是我的能力操纵的‘式神’，不过……你看到什么了？”

“黑气/式神是什么？”x2。

两人面面相觑，再次互相提问，他们似乎在说同一个东西，又都不理解对方口中在说什么，彼此鸡同鸭讲。

云小花捂着脸夸张的叹了口气，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只有勇敢的小花，她双手揣进袖口，摆动袖袍，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的做作模样，认真脸。

“少年，我见你骨骼精奇，想跟我学功夫吗？只要你……帮我个小忙。”

借你的眼睛和上天赐予你的天赋，让我来知道它们到底是不是咒灵。

“光凭一张嘴说那叫骗子。功夫？我才没兴趣。”夏油杰心下一松，见女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他按捺住想要问东问西的**和仿佛遇到同类的兴奋感，板着小脸假装要走。

“哎哎，你等下。弟弟，不不，小帅哥帮姐姐个忙。”

十四岁的夏油杰冷着脸，头也不回的绕过女人。

“求你了，拜托拜托。”

少年心硬如铁继续走，不回头。

“站住，我要动手了。我真要动手了，不要逼我……”

“你怎么样？”夏油杰冷笑着转身，一双凤眼犀利如刀，手掌轻抬暗自戒备。

“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成年人还能这么不要脸吗？！…有点羞耻心好不好！！”

“开个玩笑而已，我叫云小花，你可以叫我小花姐。遇上便是有缘。”云小花三两步跟上这个少年人，她难得碰到一个似乎是咒术师的人，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从伏黑甚尔每次提起咒术界那副暗自压抑讥讽的情绪来看，咒术界的大环境对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真的是相当不友好。

“哎？你想听听咒术和咒灵的事情吗？”

夏油杰停下了，唇角轻轻翘起。

*

云小花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咒术界大环境御三家，术式，咒力和咒术师的情报全部告诉了夏油杰，这些东西是进入咒术界的人都能知道的常识，对她而言却得来不易。她顺便蹭了一顿未成年请客的荞麦面大餐，虽说筑基就意味着脱离基本的生理需求，口腹之欲还是有的。

“也就是说还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夏油杰兴奋的问道。

“不算太多，咒术师从我了解的情报来看数量还是相当少的。你描述的那些东西应该就是咒灵，而你的能力很可能是咒术师天生的术式。”

“听起来……你不是咒术师？但你似乎能看见黑气形态的咒灵，这是怎么回事？”夏油杰吃完自己的那碗，放下筷子，支着下巴看对面的云小花慢吞吞的吃面条。

“我？很可惜，我是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云小花一根一根的吃面条，这对她而言是很新奇的体验，感官敏锐令她的舌尖尝出的味道层次变得异常丰富，她完全吃掉一根面条才继续讲道，“我是经过几个月的修行才勉强能看到它们的存在，在这之前遇到的几个属于咒术界的人，都说我根本不行，劝我放弃呢。”

“放弃什么？”夏油杰愣了愣，好奇道。

“……放弃复仇。等待专人去解决，咒灵只能用咒力去祓除，我即使有点手脚功夫也伤害不了它们，而且在此之前我看不到咒灵。现在我能看到了，就想着，哎呀，或许我也有机会去祓除咒灵。”

“所以，才想请你帮帮忙。我没有咒术界内部的联络方式，但我可以帮你找到那边的人，他们会引导像你这样的孩子，教你如何祓除咒灵和战斗技巧。”云小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盯着夏油杰的双眼，“用脑袋想也知道和咒灵战斗，肯定是赌上生命的危险行动。你才十四岁夏油杰，我希望你在决定进入那个世界前，多看看不同的事物和世界，慎重考虑。”

复仇？

夏油杰抿起嘴唇，思来想去压下了想要详细问询的话语。于咒力和术式上，他天生就站在她所达不到的起步点。她努力了那么久，还是没有咒力，依然看不清咒灵。而且作为成年人舍下了面子，向一个未成年求助，也是被逼迫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正义感和责任感驱使着满脑袋想当然的夏油杰，向云小花伸出援手。

“告诉我那只咒灵的情报，我帮你复仇吧。我会变强大，祓除那只咒灵。姐姐你还是好好的生活，我会保护你。作为普通人，做这种事情太过危险了。”

作为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云小花埋头吸着面条，猛地被抬着下巴宣告保护的宣言噎了一下，时隔三个多月再次听到否定自己的言论，真让人郁闷。

她犯不着跟一个正处在青春中二期的少年人计较，也对夏油杰话语中透露的傲慢心知肚明。十四岁，花朵一样的年纪，她还在上山爬树，漫山遍野的乱窜，欺负仙鹤，哪里管过世人怎么过活，更没有所谓锄强扶弱的愿景。

而夏油杰的十四岁，即使想法有些傲慢和偏颇，但他本质上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少年。出现点是好的，做的事情也是帮助弱小，承担‘强者’的责任，若不是信念和自我认知过于理想化，简直堪称完美的别人家孩子，大佬成长期，正义之光闪亮到刺痛她眼。

同年龄来看，她比不上他。

云小花屈起手指敲敲桌面示意他坐下，随后才装模作样的说出关于那只咒灵的一点线索逗他。

“我要找的那只现在咒灵已经一级了，而且我并没有见过它的样子，也不会追踪咒力残秽，一级咒灵的实力有多强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我估计都只能夜观天象去追踪咒灵了呢~那么，夏油君能和一级咒灵战斗了吗？”

夏油杰，四级和三级咒灵最多，二级咒灵库存一只，那只二级存货还要了他半条命，并且在他住的乡镇里根本没见过一级咒灵。

少年人不说话了，他尴尬了下耳后微红，眉眼在灯光的映照下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拍着尚且单薄的胸膛，承诺道，“虽、虽然我现在还打不过它，但是我未来一定会变得非常强，保护弱者是强者的责任。你相信我！”

“好好好。别激动嘛，我相信你，不过夏油你判断强弱的标准只是从有没有咒力来看，是不对的哦~”

“一个人的强大和弱小，从来不是看谁拳头更大。更不是用有没有咒力和术式来划分，我之前也犯过一个错误，比如认为我那点功夫可以保护好周围的人，没有内力的人不值一提，结果……”

不仅被咒灵世界刷新了三观，还被先前她认为的普通人属——伏黑甚尔，无内力无咒力，拳打脚踢揍得她怀疑人生。

呵呵，肌肉强横到可以削减她大半内力就离大谱，啥也不是。

云小花眯起眼笑了，像枝绽放的桃花妍妍灼然，她探出手拍拍少年的头，袖手起身走到门口，对呆愣着不动的夏油杰招招手。

“结果我就重新做人了。夏油杰，别愣着了，说好教你功夫的，来。”

过来挨打，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