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而活着？张夜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好一阵，茫然无果。

曾经的理想早已经化为腐朽的尘埃，无力唤醒亢奋的情绪。世道不古，江河日下，谁又敢自称是人间英雄？

张夜满怀遗憾地笑望着李南鸿：“我觉得庸碌一点也挺好，简简单单，为活着而活着，地下城的那下人不都是这样吗？”

李南鸿显然没想到张夜会这样回答。

他直视着张夜的眼睛，以肃穆之态提醒张夜：“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别忘了你是一个军人！”

“曾经，那是曾经的事情。”

“你这是在逃避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

“张夜，你是一个聪明人，别逼我把话说得太绝！当初你被宣布死亡时，我倾尽所有力量让你活下来，不是为了看你消极的一面！”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很不满意！”面对咄咄逼人的李南鸿，张夜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强势：“我是个死过一次的人，最后被当成实验对象摆上实验台，这才侥幸活下来！但是你有没有问过我，这是不是我想要的活法？你从来都没问过我的感受！”

说到最后，张夜的声调已经怒厉到极限。

李南鸿无力争辩，只好硬着头皮打感情牌：“我承认，你这些日子确实承受了很多煎熬，那种煎熬不仅仅是来自于身体上的痛苦，还有来自于精神上的折磨！但是古人也曾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

“姓李的，少跟我来这套！”张夜冷然一笑，努力压低激愤的腔调：“你给我听清楚，我没兴趣再做你的小白鼠！”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李南鸿疑望着张夜：“怕成为第二代撕裂者之后会失去以前的记忆？还是怕新一轮的实验会再次激发永生试剂的副作用，令你失去理性？”

见张夜咬牙不语，李南鸿又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你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因为一个真正的军人绝不会被恐惧所束缚。”

张夜却冷然一笑，转身便走：“居然把老掉牙的激将法都搬了出来，看来你也是黔驴技穷！死了这条心吧，在这件事情上我绝不妥协。”

“……！！！”

李南鸿一筹莫展地望着张夜离开，一生之中，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挫败感。他原本以为张夜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说服的人，因为张夜的骨子里有军人的荣耀感。没想到张夜在经历过死亡之后，心理变化居然会这么大。

他一遍遍地揣测着张夜之所以会拒绝的真正原因。

张夜真的是个被恐惧所束缚的人？不，这绝对不是真正的原因，当初面临死刑的时候，他可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很可能只是想得到应有的尊重，毕竟他为这个世界付出了那么多，而这个世界却从未给过他丝毫温暖。

想到这里，李南鸿不由得会心一笑，并派人给张夜送了一张通行证。

果不其然。

张夜拿到通行证之后，没多久便回来找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不难看出来，张夜很在乎手中那张行通证。

李南鸿认真地回道：“我只是想还你自由，有了这张通行证你便可以自由出入东部1号地下城，没人敢拦你。”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可以离开地下城？”张夜难以置信地问。

李南鸿不置可否地回道：“当然可以。你批评得没错，以前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但愿现在弥补还来得及。从这一刻开始，你自由了，我不会再逼你接受任何实验，苍茫宇宙，你想去哪就去哪。当然了，如果哪天你厌烦了外面那个幽暗而冰冷的世界，我也随时欢迎你回来，这里是你永远的家。”

“我想听真话。”

“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不，我感觉你只是想套路我。”

“大门口在那边，你随时都可以走，没套路。”李南鸿伸手往门口一引，满脸都是诚挚之色。

有些迷惑的张夜，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没多久。

一位工作人员纳闷不解地过来问李南鸿：“秘书长，你真放他走啊？”

“让他离开，也许是最佳的解决方案。”李南鸿无奈道：“我改变不了他的意志力，或许，在外界环境的逼迫下他会做出最终的选择。”

“怕就怕他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注射我们的新药。”工作人员道：“虽然我们的永生实验并不是很完美，但他体内的永生细胞还是有点作用，最起码可以达到流浪族的寿命水平，地球上没有谁的基因比他更强大，死了真的很可惜。”

“流浪族的平均寿命是多少？”

“150岁。”

“150岁，这个数字听起来很理想，实际上很残酷。永生试剂的副作用太大了，如果换成是一般人，未必可以承受。”

“这倒也是，目前只有人机共生体可以承受得住。”说到失意之处，工作人员又话锋一转：“不过，在第二代撕裂者的实验领域，我们有更大的把握。如果张夜肯注射我们的新药，有60％的机率可以确保他不会失去过去的记忆。”

“这个事急不来，走一步看一步。”

李南鸿说完便去了地下城的指挥中心，并命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调出地下城西面白虎门的画面，大屏幕上很快便出现了张夜孤独前行的身影。

地下城以外的世界，是第二代撕裂者蛰伏的世界。

张夜应该也很清楚外面有多危险，但他没有停步的意思。在士兵打开城门的一刻，李南鸿又以全息虚拟形象出现在张夜面前，并对张夜说：“之前我忘了告诉你，联邦帝国覆灭之后，杜飞也死了，被崩塌的联邦地下城所活埋。”

闻言，张夜不由得牙根暗咬。

但他什么也没说，一脸凝重之色宛若永不言弃的使徒，穿过李南鸿的全息虚影，继续往前走。

李南鸿又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果你要去求证杜飞的生死，我可以送你一架武装直升机，这样你也省得长途跋涉。”

“谢了，我不需要！”

张夜凝目望向前方，冷怒之色跃然于脸上。

前面有好多杂乱而巨大的脚印，以及一些被冰雪裹冻的残尸，不难想象那些第二代撕裂者在撕杀人类时是怎样一种残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