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放鸽子

来者二十六、七岁,脸颊稍显消瘦,带着黑框眼镜,穿着一件半袖略紧身黑色T恤,乍一看就像没披斗篷的山寨版佐罗,是游方在中关村的老朋友陈军。他怎么大老远跑到公主坟来喝茶,一进门还探头探脑往柜台后面看,又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每个卡座一遍。

茶室中所谓的卡座似包厢又不是包厢,面对面的两张椅子中间放着茶几,椅子后面有一人高的屏风与其他卡座隔开,座位一端靠墙,另一端垂着竹帘。透过竹帘隐约可以看见座位上是否有人,却看不清面目。

陈军正在张望,恰好看见游方掀开竹帘冲他招手,很诧异的走进卡座坐下问道:“游方,你怎么在这里?”

游方笑道:“我在这里倒没什么,只是奇怪你怎么大白天跑来喝茶,记得你没这个爱好啊?难道是约网友见面?嗯,这倒是个好地方,怎么,发挥专业优势改在网上泡妞了,已经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了?”

陈军放下随身携带的无线上网本,有些紧张的瞄了一眼竹帘外:“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我这人的确很有爱心,但从不祸害谁,你还不了解吗?”

游方:“我还真不了解!难道你不是来泡妞的?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来来来,请你喝杯茶,庆祝你终于下了贼床。……你的举动好奇怪啊,现在太早了,茶室里根本没有别的客人,你怕谁听见?”

陈军:“你熟悉这个地方吗?”

游方:“应该算熟悉。”

陈军凑过来小声道:“那你见过这家茶室的老板娘——铁观音西施吗?”

游方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陈军指的是林音,说来也好笑,陈军的座位林音刚刚坐过,估计体温还在呢。他微微一皱眉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观音后面还加上西施?”

陈军点头道:“这个外号是我给她起的,确实不太合适,其实她的名字林音就很好听。”

游方心里直犯嘀咕,难道陈军看上了林音,想泡狂狐的女人?疑惑的问道:“你知道她的名字,是她告诉你的吗?”

陈军遗憾的摇头:“不是。柜台后面挂着营业执照,上面有名字。我一大早特意从中关村赶来这里喝茶,就是想多看她几眼。”

游方不解的问:“你这个情圣怎么变花痴了?”然后又严肃的提醒了一句:“她那种女人,可经不起你的伤害,你爱好泡妞无所谓,但不要祸害人!”

陈军瞪了游方一眼:“老弟,你真的太不了解我了!我哪是那种人?……女人嘛,有时上chuang图个乐子,你情我愿而已。但动真格的,那就是一种欣赏、一种情趣、一种心灵抚慰、一种人生境界,发乎情、止乎礼,不能乱来。……我认识她都快半年了,总共就说过不到十句话。”

这回轮到游方纳闷了,盯着陈军就似盯着怪物一般问道:“你这种泡妞高手,冲着人家跑到这里,就是喝壶茶,还拽起文来了?”

陈军抬起头,怅然出神道:“到茶室当然要喝茶,我那天偶然一眼看见她,没来由觉得心头一紧。女人我经历的太多了,都是风尘中来去,从未有过这种纯情的、令人悸动的感觉。后来我就经常来这里,点一壶茶顺便上网做生意,一坐就是半天。我原先那些泡妞的手段,一招都使不出来,好像在她面前脸皮突然变薄了,心理素质也不行了。……唉,听说早已名花有主,真是可惜!”

游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陈军没对林音做什么,否则狂狐可不是好惹的。至于现在嘛,狂狐已死而林音要走了,就让这位情圣自己去发花痴吧。想了想又好奇的问道:“你这么腼腆害羞,与她是怎么搭上话的?”

陈军的神情居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好几次在茶室里见到我,而我总是在用笔记本打东西,就问我是干什么的工作的,也不上班,天天到这种安静的地方用电脑?我哪好意思说实话,就骗她说我是一位网络小说家,笔名月关,正在网上连载一部名叫《步步生莲》的小说。”

听到这里,游方一口茶差点没呛着,忍住笑道:“那是你吗!……唉,你就守在这里等着欣赏美人吧,反正也看不了几天了,这家茶室这个月关门。”

陈军的脸色变了,欠起身很紧张的问:“怎么回事?你和她很熟吗?还知道些什么?能不能都告诉我?”

游方站起身道:“不熟,只是偶尔听说,想知道的话,你自己不会问她吗?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品茶。”

……

第二天一大早,游方的电话响了,找他的又是谢小仙。游方从未给她留过联系方式,但在洛阳的时候,他给那两位同游博物馆的女大学生留过北京的小灵通号码,一旁的谢小仙竟记在了心里。

接起电话刚想问昨天的情况,谢小仙劈头盖脸就来一句:“游方,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李秋平?”

游方赶紧答道:“李秋平?我真不认识。昨天问的那些话,都是江湖经验罢了。”

谢小仙冷哼一声:“你可真是老江湖!我指的不是这个,明明答应帮忙找人,可是你连照片都不要来看一眼,如果不认识李秋平,你就是存心敷衍!”

游方微微一惊,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自己一不小心终究还是露了破绽。心念急转,电话中的语气倒没什么异常:“我说警官同志,听你昨天的语气,也料定李秋平出了意外,不太可能活着回来了,我们无非是在安慰林音帮她料理后事而已,找人恐怕没什么意义。……对了,林音的情况怎样了?”

这个破绽终于圆过去了,谢小仙并未起什么疑心,在电话里接着道:“话虽这么说,有机会你还是帮忙打听打听。林音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立刻去广州找人,唉,我也没法多劝。”

游方叹了一口气:“希望她最终能有一个好归宿,确实挺让人同情的,长得漂亮人又太单纯。”

谢小仙忽然很莫名的来了一句:“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都和李秋平一样,表面上对女人好,有各种安排,其实只为满足自己那点***,不是真的对人负责?”

游方无奈的反问:“你看我长得像慈善家吗?”

谢小仙没好气道:“当然不像,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游方扯开话题:“别总说我,你还是提醒提醒你那个朋友林音吧,她一个人去广州,太容易吃亏受欺负了,别一不小心让人给骗财骗色。”

“你很关心她嘛,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她那样的女人,既温柔又好哄骗?”谢小仙仍然纠缠这个话题不放。

游方硬着头皮道:“警官,你这是在审犯人吗?很可惜,我不欣赏那种类型的女人。”

谢小仙追问道“哦,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说来听听?”

游方语气一转:“报告政府!我还没想好,等哪天想明白了,再向政府自首。……你一大早打电话,就是想问这些?”

谢小仙的语气竟有些闪烁起来:“其实……我是想问……你送我的那块护身符……应该怎么戴呀?”

游方:“当然是用红绳系上,挂在胸前了。”

谢小仙:“要是让同事看见,会笑话我的。”

游方:“怎么会看见呢?这种东西当然是戴在内衣里面,直接贴身佩在胸前。”

电话那头的谢小仙莫名脸红了,声音有短暂的停顿,呼吸也变得有些不规则的急促。游方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在电话中也能敏感的听出她的反应,这位警花似乎有点紧张羞涩,可自己并没有调戏她呀?

过了几秒钟,谢小仙才匆匆说道:“知道了,我先挂了,你租房子要帮忙的话,别忘了找我。”

游方收起电话,不知是天热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脑门上竟有了微汗。他真有点怕了谢小仙了,这位警官咋这么多事情,难道是自己上辈子欠她的人情?

……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到了刘黎留信约定见面的日子。天刚蒙蒙亮,游方换了一套轻便的衣服,宽松的上衣下摆很长,古剑秦渔藏在腰间,将那块玉牌用黄绸包好揣在身上,背着旅行包打扮成游客的样子出门了。

他没有打车,先乘746路公交车,然后换乘622路,到站后前走不远,就是八大处公园的入口。一路上他都收敛灵觉含而不发,凝神注意周围一切异常的反应,却没有什么发现,这样一路来到八大处,精神已略有些疲惫。

西山八大处之所以得名,因为这一片地方分布着灵光寺、长安寺、三山庵、大悲寺、龙泉庙、香界寺、宝珠洞、证果寺八座古刹,其中灵光寺中还有佛牙舍利塔。从风水“来龙”的讲究,这里是太行山余脉,与现代地理学是一致的,而风水上还有更多讲究,此处也是这条龙脉尽头“吐珠”之地,于前方颐和园的湖中“取水”,风水局有天然的地势也有人工的凿建。

八大处的地势很有特点,北边翠微山为玄武靠山,东边卢师山、西边平坡山左右龙虎拱卫,怀抱的方向略朝东南,正对着北京老城。三山地势呈环绕状造就了八大处冬暖夏凉的小气候,此时正值夏秋之交,满山苍翠叠秀,泉流点缀其间;远望红叶初彤,映衬苍翠,地气开舒而灵枢汇聚,清爽宜人。就算是没有掌握灵觉的人,只要精神饱满,行游其中也会觉得很舒服。

这里的游人与故宫等景点不太一样,近郊的游客与香客比较多,“旅游者”比“参观者”多。旅游侧重于对环境的享受与体验,而参观侧重于对名胜的欣赏或好奇,严格的说起来,如今各大著名景点中拥挤的游客,大多都是参观者。

八大处北边紧邻香山,这么大一片野外山林当然不可能有围墙,所谓的公园入口只是在进山道路上设门售票。游方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掏了十块钱买票进门,他是来见刘黎的,同时也提防着胡旭元那伙人,因此不想轻易乱闯野地。

很多地处郊野的风景区都有两个特点:其一是旅游线路上的人气很旺拥挤的很,但是离不了多远就是不见人的野地,甚至人迹罕至,比如黄山、神龙架之类的地方最典型。其二是白天人很多,夜里空荡荡。一丘之隔、一日之间,人气反差极大。

游方八点多钟就到了,比刘黎约定的正午早了三个多小时,随着一批进香的居士入山,他也想仔细查看一下周围的环境,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心中有数。他以前自认为是老江湖,最近却发现自己行事还是不够老道,一不留神总会留下很低级的破绽,一定要注意。

游方的脚程很快,在最短时间内将八座古刹周围都转遍了,对于这一带的地势以及地气分布观察的很仔细,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盘”。然而眼见已经过了中午,仍不见刘黎的人影,从宝珠洞出来时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从午时进入了未时,老头显然是失约了。

游方很失望,不仅因为罗盘在刘黎手中,他也真的想见老头一面。难道是因为地方太大,刘黎没有发现他?在八大处找一个人确实不容易,别说钻进山野密林如大海捞针,就算猫进某座古刹躲着不出来,发动灵觉都不容易查找。可是他已经在八大处旅游线路上转了一整圈,够显眼的,以老头的眼力与本事,不可能发现不了啊?

难道是有事耽搁了,或者有什么别的原因,还是老头故意放他鸽子?正在纳闷中,游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禁仅眉头紧锁面色发苦,下意识就想掏罗盘,随即反应过来罗盘已经被刘黎拿走了,而自己身边并没有带新的。

他在猜测一种可能——刘黎想让他干什么?假如情况真如他的猜测,那可太难办了,简直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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