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

见他眉头紧蹙，眼眸漆黑幽暗，没有一丝纠结挣扎，反而面容满是愤懑，明显陷入思绪中无法自拔，苏染离不得不主动开口，“阿宁，你坐下来。”

她错失了最好的教育时间，而阿宁在这段时间变得多疑敏感，偏执又黑暗。

同时，她也庆幸，阿宁对她依旧保持着最初的亲近在意，否则，她早就在万魔窟将阿宁看押起来，原本她找到阿宁时，便是这么打算的，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他控制在她的股掌之间。

可阿宁的依赖和稚气，让她心软了。教孩子嘛，得循序渐进，循循善诱。所以，她才会将一切都搁置，陪伴在他身边。

“你知道为什么我明知道你每天夜里趁我睡着都会出去，却从不阻止你么？”

祁宁江在她身侧的凳子上坐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面容，摇头，“阿离为什么不阻止我？”

正因为阿离从未阻止自己，他才一直侥幸的认为，阿离什么都没有察觉。阿离若是阻止他，他哪儿也去不了。

“因为我并不知道阿宁为何离开，怕自己擅自阻止你，会耽误你的事情。”苏染离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和眼底的落寞，与之相随的是心底的愧疚。

祁宁江用力回握苏染离的手，急切道：“不会耽误的，没有什么事情比阿离更重要！”

“……”苏染离羞愧更甚，她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阿宁，你为何离开’，哽在喉咙，咽下去不能，吐出来无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苏染离切身体会到了，‘真诚’二字的重要性。

“阿离，我没有欺瞒你。”

祁宁江率先打破僵局，他将手放在心口，起誓，“我以我生命发誓，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能比你重要！”

他不畏天地，全凭本心。

苏染离不禁反思起来，论起欺瞒，她好像欺瞒阿宁更多。循循善诱，她实在不配！

苏染离抿唇，斟酌了一番，注视着祁宁江的眼睛，真诚地轻声道：“阿宁，我们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可以么？从你六百岁，和我分离开始，我们坦诚地，将发生的往事告诉对方可以么？没有欺瞒，我们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可以么？”

她其实一直有观察着整个浦渊的动向，正所谓不破不立，只有先让浦渊乱，才能达成她的目的，云阳与炎楚是场拉锯战，如今还在互相试探的阶段，因此她才会耐着性子与阿宁在这里消磨时间。

可终有一天，她得回到云阳，主持大局。比起其他的，她更担心阿宁知道她欺瞒他，会有多伤心……

平静得越久，爆发起来越无法控制。

她为了长虞和阿宁来人界，却阴差阳错再一次滋养了殊乙，在对待殊乙的事情上，阿宁的暴戾和狠决，症结还是在八万年前，她因为大意疏忽丢下了他，所以她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

“不可以！”祁宁江‘腾’的一声从座位上起身，圆凳受到冲击，翻倒在地，一咕噜滚到了门边。

苏染离仰头，眼眸瞪大，眼前的祁宁江浑身被大黑袍遮盖，身形变得佝偻，喑哑的嗓音又变得嘶哑难听。

他逃避的背对着她。

殊乙心疼无奈的同时，也被激起了戾气，带着强烈的掌控欲，苏染离眉梢微挑，施展魂力，凭空撕裂祁宁江脚底的地面，祁宁江失去重心，跌入黑暗中，他正要挣扎，掌心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苏染离与他十指相扣。

苏染离锁死祁宁江的意念和动作，她冷然道：“别挣扎！”

“阿宁，别怕。”很快认识到自己脾气失控的苏染离，轻哄了一句。

下一秒，两人同时落地，熟悉的风景闯入眼帘，祁宁江眼眶微红，身上的大黑袍也消失了。

放眼望去，山崖峻绝，层峦叠翠。近看，幽林穹谷，土地平旷，目之所及处，有清溪木舟，阡陌交通，犹记得身后的竹屋后面，是大片的竹林果园，芳草甘木。

这里是他生活了五百年的地方，是阿离的无相空间。

“你小时候很顽皮，爱在田野里撒欢，一不注意就瞧不见你。”

“即便如此，阿离也能顷刻间找到我。”祁宁江背对着苏染离，视线落在每一处他曾出现过的地方。

田坎上，草丛间，河岸，竹林……

苏染离无奈一笑，“这里是我魂力开辟的无相空间，随我意念而动，我想找到你，易如反掌，不也正是因此，你才觉得无趣，非要离开这里么？”

祁宁江身体微微僵硬，背部挺直。

如果，他没有意气用事，没有吵着闹着要阿离带他离开这个没有趣味的无相空间，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时候你都不会开口说话，却固执地待在屋子里，不肯出来，直到我问你是不是想出去……”

“你渴望的眼神，明亮又可爱，就那般望着我，让我无力招架，明知道还不到时候，却还是带着你离开了。”

“阿宁，知道我为何来人界么？”苏染离上前，牵起祁宁江的手，笑问道。

祁宁江偏转头，侧颜被顺滑不羁的发丝遮挡打大半，却依旧能窥见他白皙的肌肤，殷红的唇，高挺的鼻梁，和狭长的眉眼。

他轻抿着唇，入目是苏染离灼灼的目光，他那句‘为了殊乙’到嘴边，变成了一句试探。

“阿离，是为了我么？”

苏染离笑得烂漫，“答对了，我确是为了阿宁来的人界。辞华屠杀章华山生灵，被天道惩治后，鬼界似乎也受到了影响，长虞身为鬼神，离不了鬼界，便四处留下讯息寻我襄理调查，我一心寻你，本不愿离开鬼界来人界的，长虞告诉我你或许在人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来了，也找到你了。”

“是我找到的阿离！”祁宁江拧眉，“你没有找我，你找的是殊乙，你护着她，隐瞒我！”

“我没有。”苏染离笑容微顿，神色冷清认真，她伸出手自然地牵起祁宁江的纤细冰凉的手，拉着他，走在阡陌小路上。

“我并非刻意隐藏，阿宁还不知道吧，我的本体乃是天地间混沌幽暗的缥缈神，无形万息。”

祁宁江脚步一顿，因着苏染离的话，他脑子里混乱极了，不确定的问道：“什么叫无形万息？”

苏染离手臂用力，拉着祁宁江继续往前走，她似乎并不急着解释，笑道：“阿宁还未好好看过这无相空间吧，这是我亲手为你塑造的空间，里面每一棵草，每一束花，每一滴水，都需要我耗费心血养护，好在我体质特殊，天地间的一切都可为我所用，源源不尽，生生不息，只是我……也不是完美的，我无法保持它一成不变，为了维持它千万年不变，我吸纳了魔界无妄海，取用了无妄海的定海神针，这也是我不得不照料滋养殊乙的缘由。”

“阿宁…这天地间，只有你，是我费尽心血，挖空心思想要守护的人。在无相空间里，我才能保证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能找到我。”

祁宁江像丢烫手山芋一般，将苏染离的手甩开，他泪眼婆娑，质问苏染离，“你骗人！你的魂息和以前一模一样！明明我就找到你了！”

“哦？”苏染离神色怔忡，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她的阿宁真是又复杂又单纯啊~

不下一剂猛药，怎么能化解他几万年来对她的憎恨和不信任呐。

“那…阿宁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