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尔朱府挺熟悉的。一点也不像刚嫁进来的人。”

似是没想到李嬿会说这番话，苏染离愣了一下，才回道：“我小的时候，祖父经常带我来尔朱府玩儿，这儿的布局都没怎么变过……”

所以，她自然是熟悉的。

苏染离与这位二姨母并不熟悉，也摸不准她的性子，解释起来也有些生硬，即使在对方温柔的神情里，她的话音也逐渐消止。

“染离，”李嬿停了下来，她微微俯身抓起苏染离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为什么要在此时嫁人？”

“诶？”苏染离嘴角微跳，难掩尴尬。

“我问你，为什么要在此时嫁人？”李嬿丝毫不觉得自己唐突，又重复一遍。

苏染离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这位姨母，不似寻常内宅妇人。

她并未阻止自己嫁人，甚至等到自己拜堂成亲后，才问她为何……

为何？忆豪哥哥都不曾问过的为何……

为何这位许多年不曾见过的姨母会亲自前来问她？

“我……”

似乎知道苏染离会敷衍她，李嬿直接打断她，放开她的手，看着大片青色的白芨，“你孝期未过，又添新丧。你七叔宠你爱你，对你视若珍宝，你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枉顾他的多年爱护之情，可时至今日，你都没有为他发丧，却隐藏身份嫁给尔朱忆豪，可偏偏，谁也瞒不过。你应该知道，你谁也瞒不过的，对么？”

“……对，”苏染离莞尔一笑，睫毛的阴翳掩藏了她眼底的情绪，“我知道。”

“姨母，我就想有个家而已，有什么错么？不想被大家明目张胆的指指点点，说我有违孝道，有错么？”

李嬿抬头看向苏染离，一脸的惆怅失落，“你觉得我和尔朱家的这些人一样蠢么？他们相信你的话，我可不信！你大表哥还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你小舅舅也要亲自来丹桂，染离，我们也是一家人，你身上流着的不只是苏氏的血液，还有我姐姐李婉的血液！”

“染离，你想做的事，我们都不会阻挠，可我们愿意风雨同担，一家人本该如此，对么？”

苏染离眼眸微闪，狠心冷嗤道：“姨母说的不对，这世上没有真正的风雨同担，只有权衡利弊。”

“就像当初我父母惨死，十多年后才得以严惩凶手，就像外祖父守卫云阳，浦渊腹地，至关重要，守卫是薄奚氏的天下，是为臣之道，为君分忧。”

“况且我与李氏并不亲厚，更别提风雨同担。所以，我的将来是福是祸，都由我一力承担。我从小就想嫁给尔朱忆豪，苏氏凋零，我摆脱了身份束缚，又能嫁给心爱之人，仅此而已。”

“你七叔惨死，灰飞烟灭，你就不想替他报仇？”李嬿紧紧盯着苏染离的眼睛，脸上并无被苏染离嘲讽的难堪和怒气。

苏染离嗫嚅了一下，终在李嬿平静的注视中败下阵来。

“怎么会不想……”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李嬿直截了当，并不给苏染离思考的间隙。

“……”苏染离在心底深深叹息，所以外祖父是特别疼爱大舅舅？所以大舅舅才会与众不同的……心思粗狂？

“你说不出来，是因为你心里没有计划报仇，还是想不出糊弄我的说辞？”

苏染离被问得有些窒息，心中也生了退意，脚也不自觉的后退半步。

“怎么？”李嬿语气颇为不屑，“想跑？”

苏染离低头，僵硬地收回脚，她此刻无比后悔烧了鱼符，好想灵言传信叫忆豪哥哥来解救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李嬿再次抓住苏染离的手，一改方才隐约的强势，“染离？”

插科打诨不奏效，苏染离也不想再与李嬿周旋。

“是，我确实有别的目的，可我为什么要告诉姨母？姨母如此聪慧，不如自己想，如果你是我，你的目的会是什么。”苏染离眸光变得坚定，透着一股狡黠，“如果七叔没死，姨母来找我说这番话，我可能会和盘托出，又或者是七叔问我，我也不会隐瞒。可七叔死了……”

七叔死了，这世上便剩下她一个人孤军奋战，一个人无惧地狱，她谁也不信，谁也不要。

她的目的，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杀了梁秋生，除尽世间焰魔。

芷无说，人界气运崩坏，每个人的命运是自由而不可控的，而她是唯一的解法，等有一天她找到了方式，梁秋生的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战争会停止，焰魔也会消失。

而她，需要希望。

她的希望，便是盘在她小臂上，傻乎乎的龙灵。

“姨母，”苏染离抽回自己的手，“谢谢您的好意，染离心领了。”

她转身离去，红衣娇媚，却被苏染离眼底的冰寒生生压下，透出一股女帝的霸气。

李嬿追上去，仿佛方才在药园的一切没发生一样，走在苏染离身边，“梁邱的南面不甚乐观，你们成亲后，准备什么时候去战场？”

“忆豪哥哥去就好了，我会留在丹桂的，毕竟父亲身体不好，我得掌家，管理中馈，只有家里安定，忆豪哥哥才能后顾无忧。”

“你们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会忍心将你放在家里侍奉婆母家公？”

苏染离知道李嬿是担心她，便多解释了一句，“我只有家公，没有婆母，姨母，沈希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您放心。”

“尔朱忆豪没有芥蒂？”李嬿拧眉。

沈希再坏，也是尔朱忆豪的生身母亲，没什么对不起尔朱忆豪的。

尔朱忆豪若是为了染离就与沈希离散，那是不孝。

若是彦儿将来也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定心痛死。

苏染离摇头，“他疼惜我，我自然也不会让他为难。沈希就住在府上的，我也不会苛待她，忆豪哥哥在家也能时常去给她请安。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就像今日，她与忆豪哥哥成亲，拜堂时，沈希就坐于高堂，仪式上便免了跪拜礼。

宾客散尽后，沈希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足不出户。

“听起来这只是权宜之计，就怕时光易逝，人心易变。”

苏染离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不过再等师尊出手罢了。

“我相信忆豪哥哥能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