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龚耀。

荒木风花同样听见了那道声响，颤抖也自她身体深处涌上，遮天蔽日，如厚厚毛毯的头发虽在退让，但那几乎贴着耳膜打响的嗝声却根本无法驱散。

就像是有某种魔力，又似乎是弱小的生灵被强大太多的存在死死盯上，没有人可以移动脚步，甚至包括在上方的斋藤。老警员心中知道应该朝下支援，可他就是动不了，甚至自心中升起了一股小小的庆幸。

没有让丽香下去，真是太好了……

在下方的龚耀只觉得呼吸粗重，连小臂肌肉都在颤抖，但仍有可以做的事。

他想，这打嗝声和那头发一定有关系！而头发目前展露的唯一弱点就是畏光！

龚耀猛地握紧手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战术手电，想把它重新开启以驱散躲在阴影中的头发。

但在下一瞬间，被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身边的荒木风花一把拉住。

她咬着嘴唇，眼神中似乎冒着决然，吸气，用冷冷的声线扬起语调：“不知道是哪位同僚放出的怪异！如你所见，我们在试炼，七家神社可是一起盯着呢！按照约定，我们这些参试者之间不能互相攻击，就说明我们之间被认定成了同伴！而为同伴复仇说不定在七家神社那边可是评选的加分项呢！”

看来荒木并不认为这头发和嗝声直接来自辉一郎或者狐神社的隐田？也不是他们需要收容的怪异？不，不对，那怪异会听人说话吗？如果它将要发动攻击，会朝哪个方向过来？！

仅凭她这几乎毫无说服力的话语真的能将怪异驱离吗？

“好好想一想！”

荒木咬牙，最后几乎是尖叫。

下一瞬间，嗝声减弱。

似乎是真的慑于荒木所说的事情？那声音只是再响了几次，便如渐渐远离般，悄无声息的退散。

“……”龚耀仍然握着战术手电，但耳边也只有发电机的轰鸣，以及荒木风花在自己身边的低低呜咽，仅此而已。

那个怪异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就连那奇异的压迫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龚耀心头疑惑，便想转头询问身边的荒木风花。

但他的胳膊却被她掐了一下，荒木在龚耀的耳边低声：“别……别转过来，也别往下看。”

“为什么？”

龚耀警惕，难道自己脚下还有别的什么危险？

好奇心捏着龚耀的心，他移动了一下脚尖，想感受一下地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却只是感受到地面只是积蓄了一点奇怪的温热水渍，还有与之相伴的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味道？

龚耀的眉头悄无声息的皱起，他意识到这味道如此熟悉，其实每天都能在自己最放松的时刻闻见。回头，味道的源头荒木风花此时已经满面尽是屈辱的绯红。

“不是叫你不要回头吗！”

她尖叫，同时挥过虎虎生风的巴掌，龚耀后退躲开。那股湿润在荒木风花的双腿间悄然滑落。

……

丽香看荒木风花的眼神变了，之前有同是竞争树巫女的警惕和不安，以及一种技不如人的淡淡怨恨。但现在却微妙的满是同情。

尽管前一秒还被那诡异的嗝声压在原地不敢动弹，但现在四人依然不打算弃权。那么，在打开地下的备用电源后，需要做的就是回到监控室中原地等待。荒木风花一直低着头坠在队伍末尾，直到丽香路过保健室时进去，给她随手抓出一件备用的白大褂套上。

治标不治本而已，龚耀想笑又不敢笑，憋了许久，才终于瞅到个荒木风花稍显平静的档口：“所以，那个嗝声有这么可怕？”

“……当然，那种密度的头发，还有声音。我了解到的种种怪异中有三四种和它的特征一样！每一个咱们都惹不起，比如‘河童’，或者‘沼泽湿婆’之类，还有……”荒木恨恨的瞪了龚耀一眼，深呼吸，却总觉得湿漉漉的袜子很是恼人：“说了你也不知道，另外我刚刚可不是害怕！只是……对，只是总算见到真家伙有点兴奋而已！”

是是，兴奋，有理有据。人在兴奋的时候确实会分泌利尿激素，就是像你一样把持不住的确实不多。龚耀暗自腹诽，却终究没将这些心里话说出口。

只是放出那个怪异的究竟是谁？如果不是辉一郎或者狐神社，那么是谁掌握着能把荒木风花吓尿的怪异？

回到监控室，这里已经在备用电源的连接下而灯火通明。其中的设备闪着如同星点的灯光。监控屏幕中，雪花点纷纷扰扰，似乎遍布校舍的摄像头已经有十几年未曾更新。

不过，勉强可以看清，功能也很齐全。斋藤捣鼓片刻，他们便将整个校舍的情况尽收眼底。

人影绰绰，数十间教室中，有一间中站着七个学生。男女都有，全部低着头，似乎刚结束剧烈运动般喘息着。胸膛起起伏伏，却根本无人吱声。

他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根蜡烛，又自觉的围成了一个圈。而后，不顾其似乎因为压榨潜能而已经痉挛的肌肉，把蜡烛放在面前，又盘膝坐下。

然后，为首的一名学生拿出了像是围棋棋子的东西，放在面前。七人各伸出一只手，指尖点在了那枚棋子上。

龚耀皱眉，他们是要干什么？他望向荒木风花，发现后者同样看得聚精会神。

为首的男学生似乎念念有词。

几秒钟后。

监控画面上的雪花干扰忽然多了无数倍，几乎要将屏幕画面完全覆盖。勉强露出的画面中，只能看到7名学生面前的蜡烛忽然熄灭了。

明明是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教室，却偏偏吹来一股甚至干扰了监控设备的妖风。7名学生在这时，每只按在棋子上的手都爆出青筋。棋子被生生嵌进地板几毫米，又在几人“齐心”的力量上被来回拖拽。

地面被划刻出了图案，可是在这里看不分明。十几秒后，7人才猛然把手一松，如触电般自那棋子边跳开。

龚耀眼睛忽然一跳。这是……笔仙？

7人站立，似乎在端详地上的刻痕。片刻后，有一人洋洋得意般，冲另外几人伸出了手。

另外几人面有不甘。然后，男生向那人交出了自己的钱包，女生向那人交出了自己的首饰。其中有个女生似乎囊中羞涩异常，斟酌良久，却是拿出一把剪刀，将自己如瀑的长发剪下，交出。

还有一个男生，他连头发都没有。望着冲他伸来的手掌，虚抓一把，往手掌上放了什么东西。

然后，交出“东西”的男生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接受东西的那人容颜居然焕发了数分。

“我懂了！”荒木风花忽然开口：“他们是在进行游戏之后的奖惩环节！”

丽香咬了下牙齿：“……奖惩？”

“对，胜者获得他人的供奉，可以是财产，或者身体的某部分，甚至是精力、健康之类！”荒木点头，语气不可置疑：“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力量组织的游戏，游戏的规则又是什么？还有说不定……我们需要收容的‘祸青’就是支持这游戏运转下去的力量！”

这时，有个稍显陌生的声音横插进来：“你们说得对。”

众人回头，发现是不知何时到来的校长。他捂着肩膀靠在墙上，神情似乎痛苦万分：“……我不知道怪异是什么，但我确实知道游戏。另外，求你，求求你们过来看看，操场上那些人，他们，他们似乎抽到的是‘跳皮筋’，该死，这是最糟糕的游戏……”

跳皮筋为什么糟糕？

龚耀不解，还是往校长那边走去，边走，边问：“所谓游戏还能‘抽到’的？怎么抽？”

“在我们的职员办公楼抽，很简单，拿着蜡烛或者火机之类的东西到那边去就行……”

职员楼？狐神社的隐田弥生去的地方？

龚耀和丽香，还有荒木对视一眼，三人的步伐陡然加快，几步便跑到校舍向外的围栏那边，勉强看到了操场上的风景。

那就是隐田弥生，和他的十几个小小侍童。两个侍童分立两侧，绷着一根皮筋，供隐田弥生在上来回跳跃。

而校长猛然捂嘴弯腰，干呕起来。

因为那“皮筋”旁边，是数具被剥了皮的人，裸露在外的红色肌肉还在阳光下痉挛颤抖。那几个人旁，随手扔着几件被猩红沾染的校服。

至于那根皮筋？

皮筋还留着属于少年少女青春与健康的肤色，这一头的侍童脚边，皮筋上有7个扭曲的孔洞，再往上点，则是随风飘荡的秀发；那一边侍童的脚下，是柔荑的十指与脚丫的十趾系紧缠绕成的一个死结。

隐田弥生在这皮筋上欢快跳跃，又似乎感觉到了看他的目光，冲这边挑衅似的笑。

他双脚翻飞，勾住皮筋用力一弹。

往这边弹来了什么东西。

龚耀脚步没动，只是和荒木一起微微侧头。

“啪叽”。

斋藤回头。

被弹过来的是一只眼球，因为冲击碎裂，爆浆涂抹在了他们身后的玻璃上。还怀带充斥忿怨的血丝，从窗户上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