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桑之下，风昊的面色凝重起来，因为那些道果之中，有一颗突然释放出熠熠金光，就好像是生出了什么感应，又在欢迎谁的到来。

风昊在这一刻，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悲哀，一千多年的漫长枯坐，磨去了他的意气，曾几何时，他在当年，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会有这些境遇，最开始在山野村落中时，自己不过是仗着一把子力气，前去打猎，养家糊口而已。

今日自己的本事又有多高呢？

确实是有来者了，但这个来者如果不怀好意呢？

生还是死？

风昊看着山野的一处，泥水涌动起来，涟漪微微荡起，风吹过木林，最后走出来的，是让风昊逐渐睁大了眼睛的人。

“师.....”

太乙天尊来到了这里，找到了西极之野，也终于见到了这株和他有不解之缘穷桑树。

当年神祖赐果，直至最后失去，太乙也不知道那只果子究竟是谁的，但他晓得，穷桑道果有实现众生愿望的力量，与天冥之门同根同源。

因为天冥，就是大宗师取了一颗穷桑果铸出来的。

眼前的这株穷桑树，似乎在短短一二千年就长出了如此多的果实，那每一个都代表着未曾实现的愿望，无数的愿望凝聚成了这些道果，而吃下它们的人，将会得到穷桑的馈赠。

太乙天尊看到了其中一颗熠熠生辉的果子，它和自己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伏羲。”

没有称呼风昊，而是唤其战名，风昊在最初的惊讶后，紧跟着浸没全身的，是一种麻木。

仅仅千年多些的枯坐，便让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景，乃至于失去了一部分的情感，太乙天尊走过来，望着四面的茫茫山野，苍松老柏，轻声道：“西王母本事不大，可手段，却能通天彻地啊。”

不成天尊，甚至都找不到这里，太乙天尊一直知道风昊在穷桑之下，但他找不到这里，诸大圣也找不到这里。

“西王母...本事不大？”

风昊有些愣神，他感觉西王母已经算是极其强大了，虽然他当时在金女杀巨脸的时候就跑了，但是禁地中的游魂们也算是给他呈现过，西王母全盛时期的力量，所以即使在如今的风昊看来，自己和西王母，还是有一点差距的。

嗯...应该只是有一点，但还远远达不到藐视的程度。

那就未免太张狂了，有点目中无人的感觉。

所以，风昊奇怪，师父的性格，应该不是这种狂妄无边的人，但他同时也不是傻子，他发现自己感知不到李辟尘的力量高低，更不知道眼前这位暮仙人真正的本领深浅。

这种情况，要么是李辟尘化为凡人，要么就是已经比通天彻地，还要强了。

“师父.....莫非...你....已经证为天....”

“天...尊？”

风昊的呼吸都有些迟滞，五千年内证成的天尊，古往今来，似乎都没有过吧？

禁地中的游魂们还曾经吹嘘，说古来最快证道天尊的，应该就是荡剑，而这些游魂们以前也跟随过天纪天尊，在荡剑之前，天纪天尊便是最快成为天尊的人，他用了两个元会。

太乙拍了拍风昊的肩，张了张口，最后却没有说什么。

“师父。”

风昊跪下，行礼而拜，他也知道师父想要说什么，无非是讲当年未曾护他周全，使他被罗女所掳，虽然最后结果不错，但他也差一点就被西华巨脸当做献祭的祭品了。

好在金女与西华互相残杀，罗女意识到问题所在后便没有继续阻拦，但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当时的李辟尘手段不够。

如果像现在一般，随时随地可呼来巨阙，这天下又有谁人敢欺辱半点？

如果像现在一般，反手为天覆手为雨，这天下又有谁人敢轻视半分？

“我不够强，连累了你。”

太乙天尊沉默许久，风昊叩拜过后，向他询问世间如何，当晓得峨眉只余剩沼残山，太华上仙人尽殁，作为旧世新世交替的节点被毁去时，风昊顿时精神有些恍惚，而后悲笑起来，竟有落泪之态。

未曾想一去千余年，却是连家都回不去了。

但他转念想到，师父已为天尊，必然是有手段把旧日山河尽复，此念一起，他心头那种悲哀便冲淡许多，然而冲击一次接着一次，太上无终三锤灭世，洛神死，九姑娘中劫，龙女被龙门天宫接引而去，风希入山乡死而重活，还有幽黎崩灭之事......

幽黎灭，万灵不存，好在还有北斗重定秩序，太乙给予伏羲回应，称救人，是可以的，也是必须可以的。

“当年不够强大，如今依旧不够强大，但好歹羽翼初丰，也能给你们稍稍遮风挡雨了。”

太乙天尊是如此说的，而风昊则是涕零，在千余年枯坐中差点消失殆尽的情感，在这一刻终于如大坝泄洪，尽数倾倒而出。

当年师兄弟们，虽然互相之间相处时间不是太长，但如今看来，除了自己之外，其余竟然死伤无算，便是连风希也死过一次了，若不是真灵巧遇舜帝，她也难以活过来。

南华化成的蝴蝶不知踪迹，紫云也难以寻觅到所在，石灵明返本还源，变成了六至人，而洛神已经彻底陨落。

二人互相谈了很久，就在穷桑之下，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太乙天尊才缓缓站起来，而后那颗熠熠生辉，似乎早已等的不耐烦的道果，就这样飘然落了下来。

苍色的光芒，夹带着璀璨的琉璃色，这株果子宛如梦幻中才会存在的虚假之物，在入手的一瞬间，太乙天尊的耳中，响起来的，是他当年的誓言。

愿望未曾成真，但说愿之人，却完成了一半的誓言，当年在九玄论道时，李辟尘和龙伯谈，说自己以后会变得很强，到那个时候，再回到自己的故乡，且一定能够回去。

变得很强？有多强？

天尊够不够强？

所以才是完成了一半而已。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

太乙天尊的目光柔和下来，穷桑道果，如果被人署名之后，其他的人是没有办法吞食掉的，如果强行吞食就会被大道毁灭。至于愿望，自己有可以实现的愿望.....是的，是有的。

“风昊.....想不想，去看看师父的故乡？”

“师父？”

太乙救苦天尊的眼中流落一滴泪水。

“笑问客从何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