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二年春,苏闻琢如期生下了一个男孩,按照之前定下的,取名喻寒扬。

喻寒扬小小年纪,就吃够了生活的苦。

原因无他,他爹对他的关注还及不上对他娘亲的三分之一,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他娘亲太关注他了。

以前,苏闻琢并不知道生了孩子后,自己的注意力竟然会被这个小东西分去这么多。

虽然平日里有奶娘照顾着,但是在产后虚弱的感觉稍好一些后她还是坚持自己与奶娘一起照顾宝宝。

这是一件极耗精力的事。

于是俞景便发现,每日里他回来后,苏闻琢不是在陪着宝宝玩,就是在哄着他睡觉,而等给宝宝哄好了,他夫人的注意力才会落到他头上。

往往这个时候,她已经有些疲态了,俞景哪里舍得再让她陪。

这天夜里苏闻琢哄了宝宝睡下,将他交给奶娘后,终于放松了身子靠到俞景的怀里。

俞景轻轻替她捏了捏肩,心疼道:“照顾孩子颇费精力,有奶娘在,你平日里少操心些,多注意点自己的身子,知道么?”

苏闻琢闻言笑了一下:“我没事,若是什么都交给奶娘,我怕扬儿日后都与我不亲了。”

说到这她又抬眼看向俞景,对着他道:“还有你,平日里你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陪他,小心日后他不亲你了。”

“嗯,那以后我多陪他玩会儿。”

有了夫人的话,俞景每日下朝回来后都会去与儿子玩一会,交流一下父子感情。

只是两人的交流偶然一次叫苏闻琢听见了,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屋子里,小小的扬儿躺在木质的婴儿床上,白白胖胖的小手朝他爹伸过去,咧着没牙的嘴,咯咯笑着。

俞景一只手轻轻的晃着婴儿床,另一只手朝儿子伸过去,一根手背被他抓住,抱在手里玩。

他的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是一副再温馨不过的画面。

可俞景看着他儿子,嘴里说的却是:“儿子,你太黏你娘了,你这样让爹很头疼。”

扬儿自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兀自笑得开心。

俞景又道:“你也是个男子汉了,不能这么娇气,老是让你娘哄着你入睡,晚上的时间就让给你爹行不行?”

扬儿眨了眨眼睛,噗的突出了一个口水泡泡。

俞景停下摇床的手,轻轻点了点自家儿子白胖的脸蛋儿,教育他:“你的态度很不端正儿子,爹在与你说正事,对谁吐泡泡呢?”

话音落下,噗,又是一个泡泡。

俞景被逗乐了,轻声笑了一下,又重新开始沟通。

“算了,自己儿子,我也不与你计较那么多,但在吃饭这件事上,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做出让步的,你现在占了我的位置,知道么?”

苏闻琢一手扶额,脸红了红,大步走进了屋里。

她觉得自己真是要听不下去了。

进屋后她一下拍在俞景的背上,忍不住笑道:“你每日就是这么跟儿子交流感情的?”

俞景见是夫人来了,大抵还将他刚刚与儿子说的话听了个正着,但是他面上却一点也不窘迫,还一本正经的朝着苏闻琢道:“夫人最近的注意力都到了儿子身上,我这个夫君已然是失宠了,再不来跟儿子商量商量,我在夫人心中的地位怕是要不保了。”

苏闻琢知他是说笑的,但也想起最近她确实关心宝宝更多一些,都没顾得上俞景了。

于是她娇笑着靠近他怀里:“看来是我的疏忽了,日后我多陪陪你可好?就别为难我们儿子了,人家才几个月大呢。”

俞景将她搂住,看着婴儿床里的小娃娃:“这小子别看这么小点的,可精着呢。”

知道她娘纵着他就喜欢爬来爬去调皮捣蛋,碰到他爹就装乖卖萌。

而且小小年纪,看到漂亮姨姨就总比看到叔叔要笑的更欢些,这点魏世昭可是深有体会。

小寒扬出生的时候魏世昭与陆沉霜刚成亲两个月,陆沉霜得知了消息,第二天就来探望了。

听见说苏闻琢生的是个男孩,虽然刚开始还略有些失望,但过后又欢喜的三天两头往这跑了。

魏世昭经常会陪着他来,看着小寒扬一天天的长开了,变成白白胖胖又讨喜的小娃娃,瞧着也觉得喜人。

又因为长得讨喜,还喜欢笑,小寒扬很快收获了许多人的喜爱,但他却偏爱姨姨们抱。

比如陆沉霜和魏世昭同时朝他伸出手,他定是会扑进陆沉霜怀里的。

是以陆沉霜更喜欢这个小宝贝了,每回来了都要陪着他玩好几个时辰,直接将自己的夫君抛诸脑后。

魏世昭不服,于是在这日抢在陆沉霜前面进屋,先一步将小寒扬抱进了怀里。

寒扬小朋友今日也还比较给面子,笑的一如既往,也没有再朝姨姨伸手,而是跟这个叔叔玩了起来。

魏世昭满足了,毕竟他先前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不讨小孩子喜欢,还忧虑过日后若是自己的娃也不喜欢自己可怎么办?

他带着小寒扬去了院子里,轻轻捏了捏他软嫩的小脸蛋,逗了他一会。

陆沉霜在旁边看着,握了握小寒扬的手指,突然见他眨了眨眼睛不动了,没一会又咯咯咯的笑起来。

而抱着他的魏世昭,只觉得胸口一阵微热。

他骤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沉霜注意到了他衣裳上的痕迹,愣了愣,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扬儿可真是好样的哈哈哈哈……”

魏世昭哭笑不得的一张脸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伸手戳他的小脸:“你这小子还笑,尿了我一身知不知道?”

在屋门前说话的苏闻琢和俞景听见陆沉霜的大笑,都忙不迭的走过来,一见魏世昭的样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苏闻琢连忙将自家傻儿子抱回来,有些歉意的对魏世昭道:“世子,你没事吧?”

“小事,小事。”魏世昭摆摆手,又看着忍俊不禁的俞景道,“喻大人,不考虑赶紧把我带下去换身衣服么?”

俞景面上笑意明显,做了个请的手势:“怠慢了,世子跟我来吧。”

这天最后,魏世昭是穿着俞景的旧衣裳回去的。

临走前,他看着在苏闻琢怀里冲他傻乐的小寒扬,又点了点他胖嘟嘟的脸,低声道:“臭扬儿,今日的事你魏叔可是记下了啊。”

陆沉霜闻言揪了他一下:“扬儿还是个宝宝呢,你竟然还威胁他?你可是堂堂世子!”

魏世昭搂过她,轻哼一声:“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小扬儿听肯定是没听懂的,但却抱住魏世昭的手指用没长牙的嘴啃了一口,糊了他一手口水,然后笑着扑进他娘的颈肩。

于是魏世昭又被嘲笑了一通。

之后一年又一年,喻寒扬在叔叔姨姨和父母的陪伴下两岁了。

在这一年,他迎来了他的小弟弟,喻夏清。

喻夏清的名字,跟他哥一样,也来的非常之潦草。

因着也是十分凑巧,这孩子是在夏天出生的,他爹又随意念叨了一句诗: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于是取名,喻夏清。

在喻夏清出生后,喻寒扬就不是府里最受宠的孩子了,虽然之前他爹关注的也不多吧……

喻夏清与喻寒扬不同,是个安安静静的宝宝。

每天睁着大眼睛四处看看,然后就开始睡觉,他也不像喻寒扬小时候那么爱笑,只对喜欢的人咧嘴,旁的人逗他,他都只看一眼,然后不再搭理。

比如对着魏世昭时。

魏世昭只觉得自己被喻府的这两个小子嫌弃的紧,于是转头投向自己夫人的怀抱。

“阿霜,我们自己生一个吧,这两小子太不可爱了!”

陆沉霜与他成亲两年,还未有孕,爹娘其实已经在念叨了,她横了魏世昭一眼,轻哼一声:“这是想生就能生的出的么?”

魏世昭想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嗯,那我再努力努力!”

陆沉霜耳尖红了一片,轻轻给了他一拳:“你快别说话了!”

苏闻琢看着两人成亲这么久了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笑了起来,将喻夏清交给奶妈,正巧这时候俞景回来了。

他摸了摸小儿子的脸,然后进了屋,对着几人道:“灯会的时辰差不多到了,现在出门?”

今日是祈神节,四人约了晚上灯会开始便出门逛逛。

眼下瞧着外头灯盏琳琅四起,是出门的时候了。

于是一行四人出了喻府,在灯影憧憧的街上,融入人群里。

他们像最普通的两对夫妇,边看边聊,偶尔被街边的小摊贩吸引,便停下脚步仔细瞧瞧。

今日街上的稀奇玩意儿多,叫人应接不暇。

陆沉霜最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整个人兴致高昂的很,有时候魏世昭拉都拉不住。

待到了中央大街,最大的花灯群亮在中间,周围的百姓从两边绕过,也有些会停下来看着大花灯津津乐道。

苏闻琢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着一盏盏花灯和行人脸上不时的笑意,眼里灼灼的像落了几颗星辰。

真好啊,这种人间烟火气。

俞景时时注意护着她不被人挤到,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唇边也浮现出一抹笑。

苏闻琢仰头,恰好看见了这笑容,她弯了弯眼睛,突然道:“夫君,我们再生个女儿好不好?”

他们二人对这些其实不勉强,但苏闻琢还是想着,若是能儿女双全自然是最好的。

俞景揽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避开刚刚不小心碰过来的人群,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好,不过生孩子还是太耗精力,我们得听大夫的,可好?”

“嗯!”

苏闻琢应了一声,没一会又与陆沉霜一起,被街边的小吃吸引了注意力。

俞景看着她明艳的眉眼,心里那点因为前几日夜里的那个梦而留下的些许阴霾,也渐渐散了。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做一个那样的梦。

梦里苏闻琢嫁给他,却过的并不开心。

她因为嫁给了他,被很多人嘲笑,整日郁郁寡欢,哪怕他最后身居高位,将那些嘲笑她的人远远的甩在了后头,她也没有再展笑颜。

直到她死,甚至都没有叫过他一声“夫君”。

已经入阁拜相的俞景,亲自将她埋葬,给她立了碑,写的是苏闻琢的名字,没有冠以他的姓氏,甚至没有写“吾妻”。

俞景记得,梦里他浑浑噩噩了两日,之后重新恢复如常,在外人看来,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手段狠辣的年轻权臣。

只是他再没有续弦,也一生无子。

从这个梦里醒来时,俞景还紧紧的皱着眉头,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看到身边的人好好的睡在他怀里,梦里那股压抑又冷沉的感觉才稍稍散了些。

他怀里的姑娘与梦里是完全不同的。

她明媚温柔,看着他时时常都带着笑意,亲昵又自然,不似梦里,冷淡,哀怨,成亲后也鲜少与他说什么话。

俞景的手臂微微用力,将苏闻琢抱的更紧了一些。

苏闻琢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嘟嘟囔囔的叫了他一声:“夫君?”

俞景回过神,微微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轻声道:“没事,窈窈再睡会。”

于是苏闻琢便又闭上眼,重新睡沉了。

后来几天,俞景也没有与她说过自己做的这个梦,每日里还是如平常一样,只是心里却总是有些阴霾萦绕,时不时的会想起。

然而在今晚,看着苏闻琢灯火阑珊下对着他展颜的模样,俞景觉得梦里那些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何必去纠结一个梦呢?

明明当下便有最好的人陪伴,当下就是最好的时光。

苏闻琢察觉到俞景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夫君?我们去那儿看看呀?”

俞景敛眸,掩去眼底最后那抹晦暗,再抬眸时已是温柔如月的神色。

“好,夫人说去哪,便去哪。”

这一生,无论春花秋月,江南塞北,他总是要陪在她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