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11章】冷宫废皇后

有道是, 天欲令其亡, 必先令其狂。

望凝青提醒尹南秋倒不是因为好心,而是为了减少未来的变数。自尹南秋入宫之后,她虽然看不明白尹南秋在打什么算盘, 但却知道她并非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温婉。甚至可以说是与她的外表完全相反, 尹南秋身怀一门诡谲的内功心法, 虽然不如宋清婥修行的这一套来得刚猛强劲, 但却自有其长。她曾经依靠着这一套内功心法改变了自己的脉搏, 假装落水阴了宜嫔一道。

尹南秋的心机手腕都不差,也看不出对“宋清婥”有什么坏心, 但是宋清婥最后是要“谋逆”而死的。万一将尹南秋牵扯了进来,凭借着她的心机手段和望凝青教导出来的“七皇子”,气运之子还能否登上皇位,真的就成了未知数了。

是否应该发展一下人脉?她在宫中的耳目实在太少了, 一叶障目的感觉也容易失控。望凝青心想, 但是很快她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容华公主那一世, 她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想得太多,才会一错再错,这一回决不能重蹈覆辙。

望凝青仔细钻研过命书, 她发现宋清婥的性情看似粗莽,但实际并非愚钝之辈。相反, 宋清婥有勇有谋, 在战场上是堪称“智将”一样的存在, 只不过比起阴谋她更擅长阳谋,后宫的勾心斗角她并非看不懂,只是看懂了但不想理会、也觉得无趣罢了。

望凝青警告过尹南秋之后,尹南秋果真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深居浅出,也不和他人接触。宫内有人嘲讽她敏感多思,怀了皇子就像防贼一样,约她出来赏花都生怕被谋害,莫不是以为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能被立太子了……等等之类的,这些流言蜚语望凝青都不曾放在心上,但为了避免影响尹南秋的养胎,她还是出手惩处了几个多舌的宫人了。

“你这,真的越来越不像废后了啊。”灵猫忍不住道,“到底哪个废后会这么贤惠还深受器重啊?”

话虽这么说,但灵猫也没打算阻止,因为宋清婥在反角中是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类型。

事实上,在宋清婥最后扬旗谋反之前,包括朝廷官员在内,没有一个人想到站在七皇子背后的人是她。毕竟宋家也好,宋清婥本人也好,他们的名声就像雪一样清白,也正是因此,宋清婥的谋反对于五皇子来说是命悬一线的重创,也缔造了往后余生入骨的孤单。

如果说,贤妃的所作所为让慕容辰觉得自己无法以“楚人”的身份活着,那宋清婥的作为则让他瞬间明了自己永远不能被燕国接纳。

“因为他从小就将宋清婥视为英雄啊,结果却被自己心中的英雄视为‘余孽’,这谁都扛不住吧?”

从盛宠贤妃的燕皇到后来将仇敌视为英雄的宸帝,由此可见,眼瞎是一脉单传的。

“但是,灵猫,我有不好的预感。”望凝青仰头望天,语气淡然地道。

“别这样啊尊上,您每次有不好的预感都是我们要功败垂成的时候啊!”灵猫一时间心酸得想哭。

望凝青的预感没有出错。

被宫人告知携德妃一同前往龙仪殿时,望凝青就有“终于来了”的预感。她轻阖眼睑坐在銮仪上,任由尹南秋不安地抱紧她的手臂,宛如一座永远可靠的山峦。虽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苍穹坍塌,望凝青也不曾害怕。

当望凝青带着尹南秋踏入龙仪殿时,看见了就是高居上座、面色阴沉的燕皇,坐在一旁面有忧色的贤妃以及满脸自得的淑妃。除此之外还有零零散散几位在宫中比较有脸面的妃子,而殿中除了燕皇的亲信以外,其他宫人侍女都已经被屏退了。

“皇后娘娘和德妃一起来啦?”燕皇沉着脸没有开口,淑妃却急不可耐地开口道,“来得正好,一次性说清楚,也省得本宫多费口舌。”

望凝青半垂的眼帘微抬,某种似有雪光:“陛下还未开口,淑妃倒是好大的威风。”

“你!”淑妃正想顶嘴,眼角的余光却扫过燕皇面上不悦的神情,只得满怀不甘地欠身行礼,“是妾身操之过急了,只是妾身想到陛下为燕国操劳不已,后宫居然还有那等假怀身孕以争宠的奸佞小人,实在为陛下感到痛心。”

望凝青将尹南秋搀扶到跟淑妃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坐稳,自己则一撩衣摆,坐在了燕皇身旁的空位上:“陛下,准奏吧。”

宋后那理直气壮的态度看得淑妃暗中咬牙切齿,心想等证据出来后,她倒要看看这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要如何收场。

燕皇对上望凝青的视线,冷峻的神情不由一缓,颔首道:“那淑妃便说于梓童听吧。”

这不是搞得她好像一个下人了吗?淑妃气得不行,出口的话语便有些冲:“说于皇后娘娘听倒也无妨,只是希望皇后娘娘一定要秉公处置,不可任人唯亲,徇私枉法。要知道,这欺君之罪、混淆皇室血脉,可不是轻描淡写就能一笔带过的呢。”

“……”望凝青觉得如果是宋清婥的话此时应该有话要说,“……你们平常说话都是这么拖泥带水的吗?”

场面瞬间变得尴尬,燕皇忍不住轻咳出声,淑妃却是被气了个倒仰,当下也顾不得陈词,甩手道:“将人带上来!”

望凝青抬头一看,就见侍卫押了两个人上来,一个是太医院的太医,看上去人不过中年,另一个是尹南秋宫内的侍女,倒不是一个生面孔。两人都被白色的绢布堵着嘴,被带上来后就被迫跪下,宛如两只瑟瑟发抖的老鼠,满脸都是惊恐。

“陈太医就是前阵子为德妃妹妹诊脉,并确认她怀有身孕的太医。”淑妃下巴微抬,示意道,“而另一位侍女,想必德妃妹妹也不陌生吧?”

“是我宫里的扫洒侍女灰雪。”尹南秋抽出手帕轻轻掩唇,“内务府抽调过来的,但我并不是很熟悉……”

“不熟悉?”淑妃微微挑眉,她那用波斯螺子黛描绘而成的柳叶眉又尖又细,上挑的眼角有种刻薄的凌厉,眉飞色舞,张扬至极,“尹知州为了爱女特意拜托了同窗好友送到德妃妹妹身边的亲信,德妃妹妹就算是想要甩脱关系,也不用做得那么绝情吧?”

淑妃说着,便让人呈上了证词,证词上白纸黑字地写明,这位名叫“灰雪”的侍女是通过执掌内务选拔的李大人举荐的。

“大概是五天以前,本宫宫里的大宫女在敬事房抓到了行止鬼祟的宫女灰雪,当时她正在焚烧处理几条月事带。”淑妃以袖掩唇,娇笑,“这妃子用的物事和宫女用的物事可是大有不同的,德妃妹妹可别推脱到宫女的身上啊。”

望凝青抬手挡住了燕皇的眼睛,扫了一眼宫人呈上来的、已经燃烧了一半的月事带,点头挥手道:“的确是妃子所用之物。”

“皇后娘娘承认了就好。”淑妃看着望凝青的动作,笑容微微一僵,但还是自然而然地接话道,“于是,本宫顺着线索查了下去,发现当初这位为德妃妹妹诊断有孕的太医似乎有难言之隐,而本宫前日遣去为德妃妹妹问诊平安脉的太医却被打发了回来。不知道惯来贤良淑德的德妃妹妹如此强硬是在隐瞒着什么?还是说……这是在皇后娘娘的默许之下呢?”

“淑妃有话不妨直说。”望凝青冷然地道,“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也别拐弯抹角了,如何?”

“你!”淑妃气得心律不齐,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带刺的枕头上,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当即勃然道,“陛下明鉴!妾身本不想将话说得那么难听的,毕竟这事关皇后娘娘的颜面!但是既然皇后娘娘这么说了,妾身也敞开天窗说亮话。皇后娘娘品性高洁,但皇后娘娘的表亲可也如此?德妃妹妹自入宫以来便处处争锋冒尖,仰仗着有皇后娘娘撑腰,不知给妾身下了多少次绊子!”

“这次的事情也是!陛下!您可能不清楚后宫女子的手段,她以怀孕为由谋求圣宠,陛下宽厚仁慈又体恤皇后娘娘的功绩,赐了她德妃之位。”淑妃冷笑,“但如果,这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呢?根本没有‘怀孕’这一码事,不过是为了邀宠以及更不可宣之于口的图谋而已。”

“如今月份尚浅,想要瞒天过海也是轻而易举,等到应该显怀的时候,再故意和其他妃子发生争吵,顺理成章地‘小产’不就好了吗?既能搏得陛下的怜惜,又能铲除自己的对手,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说了,这种手段,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吧?在对待宜嫔的时候!”

“我没有!”尹南秋猛然起身,摇头道,“我从没有这么做过!月事带是内务府发放的月例,我想着不要浪费就赐给了身边的宫女,我也不知晓为何会落到灰雪的手中,但或许是宫女之间的感情好才互通有无呢?我周围的人都可以作证的!”

“至于前来诊脉的太医……”尹南秋游离不定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望凝青的身上,带着几分细不可查地乞怜之意,“是、是因为我搬到了表姐的宫中,表姐说希望我能深入浅出,不要与外人接触,所以我才、我才——”

“够了!”淑妃被尹南秋的那一眼激得大怒,“你以为本宫没有证据就会信口开河污蔑于你吗?!本宫自然是早已掌控了你的罪证才会告知陛下,你防得了太医但你防不住医女吧?!本宫特意让医女诊了你的脉,这些天的脉案都呈奉于此,容不得你再次狡辩!”

“我没有我没有!”尹南秋泪如雨下,下意识地伸手探向望凝青所在的方向,“陛下,表姐,你们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

“住口你这个贱人!”淑妃一把拽住了尹南秋伸出的手,恨不得将手中紧攥的脉案砸在那张可憎的脸上,就是这张楚楚可怜的脸,眼前之人不知道多少次凭借着这般惹人怜爱的姿态将皇上从她的宫内劫走,害她大失颜面,“你又要向皇后娘娘求救了吗?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为了抢夺表姐的夫君不惜自毁名声,还几次三番要求皇后为你遮掩,你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吗?”

“放开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尹南秋不断地挣扎着,在淑妃咄咄逼人的威势下不断后退。

“停下!松手!”望凝青意识到情况不妙,出声阻止,她站起身想要制止两人,却见尹南秋身形猛然一歪。

“啊!”贤妃忍不住小小的惊呼出声。

燕皇心中一惊:“来人!”

只见尹南秋在于淑妃的争执之中不慎踢到了莫妃的脚,整个人朝一旁歪去,她跌落之时下意识地拽住了淑妃的手,结果两人都身形不稳地朝一旁倒去。莫妃居于末席,一旁就是摆放着花瓶的高脚柜,这一绊之下,尹南秋连同花瓶一起摔倒在地。

“咣当”一声巨响,花瓶粉碎得彻彻底底。

淑妃重重地摔倒在了尹南秋的身上,尹南秋当即发出了一声隐忍的痛呼,热泪盈眶。

望凝青几乎是瞬间来到了两人身前,一手拽着淑妃的衣襟猛一使劲,就将淑妃整个拽开,但因为她是正对着尹南秋的缘故,有淑妃的阻挡,她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她一把抱起尹南秋,避开了满地狼藉,却见尹南秋已经昏厥了过去。

“啊、啊——血!是血!”有妃子尖叫出声,面上是压不住的惶恐。

扶着淑妃的燕皇和抱着尹南秋的望凝青同时低头,只见尹南秋捂着腹部,轻薄淡雅的裙摆沾染了大片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