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安王府的夜静得离谱。

沈少归与安王在书房说话。

“原野可能的身份都在这里。”他放下一本册子。

安王逐个翻过, 手指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点了点。

“不是说晋王妃一尸两命吗?”

“但是年纪相仿,孩儿查过晋王妃画像,与原野也颇有相似之处。”

安王摇摇头:“这个不能算, 那尸体是仵作们验过的, 错不了。”

他叹口气, 见纸上其它人都不重要, 便点着烛火将册子烧了。

沈少归不解:“原野是什么身份很重要吗?人都已经死了。”

安王微有悲色:“若他真是小晋王遗孤,该叫我一声三爷爷。总归有血缘在……”

沈少归垂首不语,心中冷笑连连。

血缘……笑死人了。

不知道的人该以为这王爷有多顾念亲情。

他要是真顾念亲情, 就不会直到现在也没问一句,他那死在京城围墙外的亲生儿子究竟埋在哪了。

安王坐回书桌后, 问:“有没有韩厉的消息?”

沈少归道:“没有, 孩儿以为, 他应该还没死。”

“还用你以为?”安王冷道, “从一开始, 我就没觉得他会死。别怪我没提醒你, 等他回了京城, 你好好想想怎么办吧。”

沈少归往前一步,低声道:“不过, 孩儿查他来历, 却发现些端倪。”

“哦?”

“韩厉在炎武司中留存的信息都不准,年龄来历全都被人篡改过。非常隐蔽,如果不是炎武司自己人根本看不出来。孩儿找了制墨人,从墨迹新旧上才勉强判断出来。”

安王挑眉:“这又能说明什么?你去查查你自己的, 一样被人篡改过。”

沈少归笑了下,说:“是啊,孩儿有事要瞒, 自然得偷改卷宗。那么韩厉又为什么要改呢?”

安王此时也觉出不对了,沉吟道:“炎武司整天查这个查那个,倒没人想起来查查他们。”

沈少归又道:“韩厉是陆骁提拔上来的,会不会是陆骁有问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收起你的小聪明。别以为当今圣上杀陆骁是因为讨厌他。”安王道,“圣上绝不是怀疑陆骁的忠心,只是为了平民愤。陆骁跟着我三哥一同长大,相扶相伴打到京城。鱼池案后民怨四起,朝野上下都在弹劾他,二哥也不舍得杀他,这才留给自己的儿子处理。”

“如果陆骁没问题。”沈少归道,“那就是韩厉有问题了。陆骁死后,炎武司有权力打开案库,有机会修改内容的,除了我,只有他。”

安王看他:“所以呢?”

沈少归从袖中取出一卷小册,恭敬地铺展在书桌上。

“孩儿已经查过了,辽京之变那年,与韩厉对得上年纪的孩童尽在这里。因为实际年龄不详,所以相差两岁以内的我也都找了。确定死亡与下落不明的全在里面。”

安王道:“看样子,你一心要把韩厉打成忠义堂一分子。”

“父亲,人人都不怀疑韩厉,不过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最忠心。如果跳出这个固有印象,只看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难道他就没有一点问题吗?孩儿尚未审问原野,原野就莫名其妙地叛逃。当时在他身边的只有韩厉。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安王没说话,翻开一页册子。

每页都是一个名字配着身世来历以及已知下落。

他难得露出笑模样,对这个便宜儿子的办事能力很满意。

“这个留下,我再看看。”安王说,“不管韩厉什么身份,总之你要盯紧卫所周围,不能让他回去。”

“孩儿明白。如今卫所暗处都安插了右司的人,剑州各路口都封着。于初跟韩厉时间不长,虽有怀疑,但也没什么办法。”

安王翻着小册子,到一页时忽然停住。

沈少归看了一眼,见是晋王,心下明白安王又想起自己的兄弟了。

他躬身告退:“父亲没有其它吩咐,孩儿先下去了。”

“去吧。”安王道。

沈少归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俊美的面上一丝笑意也无。

他转身步入院中,忽觉

一股杀气自背后出现。

他毫不迟疑,足下轻点,向前蹿出数米,同时回身对着书房顶上飞出袖中剑。

屋顶上的人朗笑一声,杀气尽收,飞身跃下落入院中。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让自己显现在月光下。

沈少归拧眉看去,不由微怔。

“韩大人……”

“世子别来无恙。”韩厉道。

他笑得平易近人,刚刚那股杀气丝毫不见。

能将杀气收放到如此程度,并非武功高强这么简单,还要有足够坚定的心。

沈少归自问做不到。

他索性收了进攻的架势,转瞬间心思打了几个弯。

韩厉活着却没有回卫所,而是先来安王府。而且他独自一人,杀意尽收……这样子不像来兴师问罪的,倒像来谈判的。

沈少归一时猜不透韩厉来意。

他看向他身后,没忍住,问道:“她在哪?”

“死了呀。”韩厉轻快地说,“还是世子亲自动的手,忘了吗?”

沈少归自是不信,韩厉能好生生站在这,纪心言断不会有事。

他还想再问,主屋大门打开,安王出来了。

他立刻护到安王身前:“父亲当心。”

安王扶着他肩,将人往旁边推开些,缓步走下台阶,到韩厉近前五六米处停住。

“下官见过王爷。”韩厉礼数周到。

“韩大人。”安王颌首,“炎武司深夜光临,难不成是我安王府犯了什么事吗?”

“王爷说笑了。”韩厉道,“剑州卫所内外如铜墙铁壁,韩某无家可归,只好来王府稍做休息。不知王爷是否收留。”

“荣幸之至。”安王侧身,伸臂示意,“韩大人,屋里请。”

“多谢。”韩厉不客气,抬步上了台阶。

与沈少归擦肩而过时,两人互相微笑致意,眸中寒芒只有对方看得懂。

书桌上敞开的册子正翻到晋王那页。

韩厉一眼看到,抿唇不语。

安王从他的沉默中似乎看到了某种契机。

如果韩厉真与忠义堂有关,那他对小晋王的态度就会不一样。

别人或

许不敢轻易提小晋王,但安王作为亲叔叔,提上一两句故去的侄儿实乃人之常情。

他以眼神示意沈少归不要跟进来。

沈少归得令,将门关好,独自走到院中,安静地等着。

安王从韩厉身边走过,绕到书桌另一端,看着册子开口:“我让归儿去查原野的真实身份。”

“查到什么了?”韩厉随口问。

“只是一些猜测,都坐不实。”安王道,“只希望他不是渊儿的孩子吧。”

韩厉眼睑低垂,看不出神色,但心里却升起疑问。

渊儿,沈渊,正是小晋王。

安王用一种长辈的口吻提起小晋王,言语中颇有伤怀之意。

小晋王可是明面上的反贼。韩厉一时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他抬眼,问:“王爷怎么有兴趣提起一个反贼?”

“再是反贼,他也是我的侄儿。他出生那年,我还没有封地,整日在京中玩乐,悠闲得很。我还记得那天听说二哥家添了男丁,我扔下喝了一半的酒席就跑过去。”

安王说到这,唇边带了笑意。

“那个小子呀,什么白白胖胖,分明就是皱皱巴巴,红通通一团。”

韩厉等他说完,笑道:“王爷这次回剑州,不会是要造反吧。”

安王也笑了,摇头道:“就凭我这四万士兵?”

“那王爷突然和我提起小晋王是什么意思?”

“那韩大人今晚突然造访安王府是什么意思?”

话到了这份上,双方都看出对方目的不纯,没必要再打哑谜。

韩厉淡道:“因为玉楼。”

安王坐在桌后,道:“原来是这件小事。这么说,炎武司已经知道了?”

韩厉语带深意:“我知道了,炎武司还不知道。”

“哦?那可要多谢韩大人了。”安王问,“不知安王府要怎么感谢韩大人才好?”

韩厉顿了顿,说:“就像王爷当年做过的一样。”

安王没说话。

他当年做过什么?口头支持辽王起兵,率军围困京城。

韩厉这句话是要他像十几年前一样,站在造反的一方。

“韩大人要我支持的……”安王问,“是夏君才?”

“是孝宗嫡长子。”

安王慢慢靠上椅背,手指抚在红木扶手上,缓缓道:“韩大人好本事,在皇上身边藏了这么久。”

他不慌不忙地说:“但如果用少归的身份来威胁我,若是先皇在尚且有点用。现在嘛,这筹码可没那么重。以此就想要我出四万精兵未免有点……想的太好。”

“韩某不敢威胁王爷,只是在和王爷商量。玉楼确实不重要,舍了也就舍了,但舍了玉楼,安王府在宫里可就没什么人能说上话了。到时候这四万精兵还能留在王爷手里吗?”

安王哈哈一笑,缓和气氛,道:“不知忠义堂能拿出多少兵来,当年辽王可是有十万大军。若是忠义堂拿不出这个数,凭什么要我支持?”

忠义堂自是拿不出,事实上,忠义堂并没有养兵,因为养不起。

大昭太后再怎么维护他们,也不可能将大昭的兵给他们用。

夏君才撑着一口气到现在,全凭“正统”这两个字,在他的概念里,辅佐正统皇帝上位是应该的。

韩厉道:“辽王是造反,扶持孝宗嫡长子却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安王道:“韩大人所言极是,但不管是本分还是非分,流血牺牲在所难免,总要让人闻到些好处吧。俗话说,见了兔子才放鹰啊。”

“王爷当年听辽王安排,想必是见到了兔子,可是后来呢?可曾吃到兔肉了?辽王名不正言不顺,是以跟着他的人都难有好下场。”韩厉道,“这次却不一样,大业得成,王爷您就是皇上唯一的叔爷爷,肱骨之臣,可以不受约束地生活在自己的封地上,这就是名正言顺的好处。”

安王看着他,笑了下,说:“没想到韩大人除了手段凌厉,还有一张巧舌,说的我都心动了。”

他叹口气,说:“其实在我心里,安王府与忠义堂从来都不是敌人,否则夏将军也不会把大本营选在剑州。而且……”

他盯着韩厉:“忠义堂里必有我熟人的后代,或许还有我的血亲。每当想起他们,我心

里总是很难受。”

韩厉面无表情,问:“王爷这话的意思是,同意了?”

“容我再想想。”安王道,“不过以后,安王府与炎武司倒可以多多走动。”

“那么卫所内外的人……”韩厉道。

安王摆手:“那是因为韩大人失踪,安王府情急之下派出去的,既然大人安然无恙回来了,自然是撤掉。”

“那就好。”韩厉道,“如此,安王府对纪心言的追杀是不是可以停了?”

安王怔了下,随即笑道:“原来是这样……想不到韩大人也难过美人关。这个面子当然要给,韩大人放心,从这一刻起,那姑娘身边断不会有安王府的人。”

“上一次,王妃也是这么说的。”

“这都要怪归儿不争气。”安王道,“我会好好骂他。”

安王的保证,还是可信的。

如今纪心言知道的秘密,韩厉全都知道,甚至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安王再对纪心言下手,不但没有意义,还会得罪他,得不偿失。

这点不用明说,双方都很清楚。

韩厉之所以还要安王一句保证,不过是为了更放心。

他点点头,说:“那韩某先告辞了。刚刚说的事,还请王爷仔细斟酌。”

“放心,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我定要好好斟酌。”安王笑道,“还有一事想拜托韩大人。”

“王爷请讲。”

“本王小心惯了,不想留太多隐患。纪姑娘既然有韩大人保着,本王无需担心,但那个小燕儿……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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